“一个男人。”
他打了个哆嗦:“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
戚家愁云惨淡,朝中却热闹得很。
胭脂胡同的流言迅速散流出去,转眼传到皇城之中。
太师大人位高权重,门生遍布朝野,低一级的官员不好公开议论戚家之事,三皇子一派的人却趁势抓住机会落井下石。
朝堂之上,太子淡道:“流言四起,真相尚未可知,太师高风承世、举贤为国,诸位为官长当清、当慎,何如学妇人长舌,不辨黑白。”
三皇子元尧笑着开口:“太子说的极是,此事也简单,只要让戚家那位公子出来,证明自己神智清醒,举止无异,谣言自然不攻自破。”说完,目光在朝堂众官之上逡巡一圈,露出一个恍然神情:“啊,差点忘了,太师今日告假了。”
戚太师今日称病,不曾上朝。
太子脸色阴沉。
元尧幸灾乐祸。
站在旁侧的宁王眨了眨眼,慢吞吞打了个呵欠。
梁明帝还未开口,这时又有御史上前,称今日一早上朝途中被人拦了轿门,昨日丰乐楼大火,有人举告太师公子戚玉台在丰乐楼中偷偷服食寒食散。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先皇在世时,早已严令举国上下禁服此物,一旦发现有人服食,即刻获罪。
偏偏这位说话的御史是朝中出了名的刚直。
龙椅之上,梁明帝平静听着,神色辨不出喜怒。
“高风承世、举国为贤?”
元尧将太子难堪神色尽收眼底,嘲讽一笑。
“太师的确保国安民,清静为政,不过……莫非朝中政事过于冗杂,连教儿子的时日都没有?”
“治家如此,何言治国。又或者,太师如今也年过花甲,是力不从心了吧!”
他上前一步,看向高座上的帝王。
“《慎子》有云:君舍法,而以心裁轻重,则同功殊赏,同罪殊罚也。怨之所由生也。”元尧俯身:“还请父皇,官不私亲,法不遗爱。”
“……彻查此事。”
……
一场朝事,各怀鬼胎。
争辩的争辩,谗言的谗言,看好戏的一言不发,呵欠倒是打了几十个。
关于戚玉台究竟有没有服食寒食散,梁明帝已派人前去速查,但寒食散此事先不提,戚家公子在丰乐楼下发疯,却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暗室里,铜鹰架上火光摇曳。
萧逐风紧跟裴云暎身后,走下长长石阶,一直走到角落的矮桌前。
矮桌前坐着个人,萧逐风上前,道了一声“老师”。
严胥抬起眼眸。
朝会已结束,各司回归各司位置,不过丰乐楼这把大火,烧掉的不止戚家一向漂亮的名声,还有朝中稳固多年的局面。
一场火事流言,若换在从前,绝无可能掀起这样大风浪。或许并不是太师府威势不如从前,而是三皇子一脉后来居上。
还有梁明帝……
屋内火光寂静,严胥眯了眯眼,一双鹰隼般的眼眸紧紧盯着裴云暎。
“丰乐楼的火,是你动的手脚?”
“怎么可能?”
裴云暎正色开口:“前几日我忙着整理新军编修,门都未出,少来污蔑。”言罢,捅了捅身侧人:“是不是,萧二?”
萧逐风轻咳一声:“不错,我作证。此事确与他无关。”
严胥沉着脸打量眼前人。
青年人眉眼坦荡地任他打量,神色很有几分无辜,正直无私模样倒让人生出一种羞惭,仿佛怀疑他也成了一种罪过。
让人想起他的母亲。
严胥蓦地收回目光。
裴云暎眨了眨眼。
男人移开视线,冷冷开口:“元尧不会放过对付太师府的机会,这几日不可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不要。”
严胥和萧逐风同时朝他看来。
裴云暎慢条斯理开口:“如今元尧正在尽力‘拉拢’我,我又和太师府刚‘结仇’,为表忠心,当然要不遗余力、趁此时机落井下石,才能让陛下、让百官、让三皇子看见我的诚意啊。”
灯火摇曳,室内一片寂静。
严胥高深莫测地盯着裴云暎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裴云暎,你如此迂回,不会是为了那个姓陆的医女吧。”
他恍然:“好主意,正好一箭双雕。”
严胥气笑了,语气带了阴沉:“不知死活。”
裴云暎却气定神闲。
“这不是当年老师教我的:恩欲报,怨欲忘。报怨短,报恩长。”
他说得诚恳:“恩师教诲,我可一刻不敢忘。”
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就让人来气,严胥大怒,抓起桌上镇纸往他身上一砸,被他侧身避过。
严胥道:“出去!”
“噢。”他悠悠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道。
“老师这几日要为太子说话,又要和我针锋,不如现在再给我一拳,显得你我各为其主更努力些?”
萧逐风低头不语。
严胥切齿:“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