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花那个冤枉银子呢?柯承兴想,寻画师过来画像也怪费事的。
所以他口头上应承着,并未付诸行动。
后来又发生了丰乐楼一事,陆氏怀孕、身死,他又娶了秦氏,当初的夫妻闲话早已被他抛之脑后,偏在这时,他被人溺在水池中求死不得时,忽然想了起来。
王莺莺不过是陆家远房亲戚,何以为陆家做到如此地步,除非是陆家血亲。
陆家的小女儿还活着么?
这个女人,就是陆柔失踪的妹妹吗?
柯承兴满腹疑问,却无从说出,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放生池的水缸似乎变得漫无边际,深不见底,池水也是漆黑的,如同地狱的无池。
然而在那一片漆黑中,又有灿烂的光亮传来。他看到一点火光,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伴随着锣鼓喧天,花烛红彩,竟是有人在新婚。
喜帐上挂着艳艳的同心结,红烛高烧,一双新人坐在榻前,手持杯盏,正喝交杯酒。
柯承兴看到身穿喜服的自己,满脸都是意气风发,而他对面的女子,娇靥如花,一头金银珠翠,发钗轻摇,望着他的目光含着脉脉情意。
她羞道:“夫君,饮下这杯合卺酒,你我夫妻一体,生死不离。”
他哈哈大笑,学着戏文里的书生立誓:“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我与娘子,今生今世,生同衾,死同穴。”
倏尔花爆锣鼓声皆尽,有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救命!救命!”
他张皇抬头,看见夏日午后的池塘边,满池红蕖艳丽似血,陆柔被家丁们按着往水中投去,她拼命挣扎,长发散乱,双手胡乱往上抓,抓住池沿不肯松手。他心中又急又气,一面嫌手下人动手太慢,一面又怕动静被旁人听见,于是走过去想捂她的嘴。
陆柔看见他,便不挣扎了,只从眼里静静淌下两行泪,木然望着他。
他别开眼不忍再看,用力掰开她的手,将她按进满池清荷,直到冰冷池水吞噬了一切。
有女子温柔的声音,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夫君,饮下这杯合卺酒,你我夫妻一体,生死不离啊。”
一声惊雷,打破山夜寂静,闪电照亮残殿青烟,也照亮佛前人冷漠的眼。
她静静看着水缸里不再挣扎的人,轻声问:“你是不是,很怕呀?”
无人回答,唯有丝丝缕缕黑发如团团缠绕水草,漂浮在放生池漆黑浑浊的水面上。
“怕就对了。”
陆瞳平静开口:“我姐姐当时,也是这般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