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这兰若寺当年分明是个被层层转包抽成过的“豆腐渣”工程,而且自建成后便以空寺状态经历了二百多年日晒雨淋,但即便到了今日,站在这庙门前往里乍看一眼,也瞧不出什么破旧来。
那高脊飞檐,雕梁画栋,毫无残损。
那石狮佛像,罗汉菩萨,栩栩如生。
就连那杏黄的寺墙,齐整的石阶,也是不见斑驳,不沾落叶。
当然,在风雨中狼狈入寺的七人,并没有闲心站在雨里去细观这寺庙的外表,反正庙门也敞开着,他们一行人各自拿着行李匆匆忙忙便鱼贯而入了。
跑进大雄宝殿后,众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打雷天总站在雨里不太讲究。
他们也顾不得其他,纷纷都是先往地上一坐,缓上口气再说。
“啊呀!”
不料,就在大伙儿屁股还没坐热的当口,忽然,那个书生大叫了一声。
众人也不知是出了什么状况,纷纷循声望去,结果,那小子蹲在自己那个装着书的箱子边儿上,一脸懊恼地跟了句:“我这书……都湿透了啊!”
“切”不出意外的,其他六人全都是这个反应。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况这也不叫什么大事儿,犯不着一惊一乍的。
那行脚商人还在那儿说了句风凉话:“我道是什么事,大惊小怪的,不就是几本儿破书嘛,又值不了几个钱,你看我这挑着的货都湿了,我也没说啥。”
这七个人里,就数这行脚商人的行李多,两只手都拿不下,得用扁担挑着,他的确才是最有资格发牢骚的。
“你懂什么?”那书生本来心情就不好,被这么一说,就有点气,于是回了句,“有道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你那些货怎么能与我这些圣人之言相提并论?”
别看这书生年纪不大,那股子迂腐之气真叫一个扑面而来。
“嘿!”遇上今天这档子事儿,那行脚商人本来就有几分邪火,此刻被那书生这么一说,他算是被点着了,“这话说得……你那圣人之言能吃吗?能用吗?打湿了拿来当柴禾都不好使,还黄金屋颜如玉呢?也不瞧瞧自己那穷酸样儿……”
他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这个书生看起来是很穷酸,虽说是一身的儒生打扮吧,但那衣服上的补丁已经多到扎眼了,而他那个背在背上的书箱也是竹子做的,很简陋,要不然也不至于被雨一淋里面的书就全湿光。
“你……”这书生本来还想跟他吵。
但他才出口一个字,那行脚商人就凶道:“你你你……你什么你?你想怎地?”
这行脚商人今年三十多岁,粗人一个,虽是中等身材,但其身上可都是在劳动中磨练出的肌肉像眼前这种二十出头的文弱书生,一副因为没钱吃饭而营养不良的样子,怕是来三个都不够他一个人揍的。
那书生被他一吓,也是嘴角抽了抽,转过头去,假装收拾书本,并低头念道:“呵……我……我不跟你们这些粗人一般见识。”
“嘁,瞧把你能的。”那行脚商人也不再理他,一边打开自己的行李,一边念道,“读了几年书就鼻孔朝天了,这要是哪天真让你当了官儿,还不得在街上横着走?”
这两人吵这几句,其实也是没来由。
本来他俩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只是在旅途中偶然碰见了而已,因大家心情都不好,烦躁中起了口角,这也没什么。
出门在外嘛,什么样的人都能碰上,遇到事情少说两句,可能就没事。
过了今天,或许他俩这辈子也不会再遇见对方,就算遇见了怕是也想不起曾经见过这么个人了。
然而,有的时候,人就是管不住自己,好似比对方多说一句自己就“吵赢了”一样。
眼下,这行脚商人,就比对方多说了一句。
他倒也没太多想法,因为他其实算是个挺单纯的人,过了会儿他气消了,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但那书生……和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