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菌子◎
卫大虎等一屋子长辈骂完人, 然后才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朱屠夫不足为惧,包括他身后的马脸衙役,只待冬日里, 朱屠夫带着那外室和私生子上门吃酒,当场把这事儿给戳穿,别说他一个入门赘婿讨不了好,便是朱屠夫这个帮凶,也没啥好下场。”至于是死是活, 全看那家人心有多狠了。
卫大虎就是个粗人,不太爱动脑筋,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报复方法。
不费吹灰之力,不用自己动手,甚至不用自己出面,啥事儿都没沾上,便是那个不知深浅的马六,他都能放心。越是干这行的人, 越是奸诈狡猾, 这种人看似不惜命,其实比谁都怕死,他若真是倒霉至极被抓了甚至供出自己,他也没啥好惧的。
说到底,他把消息透露给那家人,是干了一件大好事儿啊,他们怪谁都怪不到他身上去, 他没问他们要酬金都是顶大度的了, 何况还责怪他?
只要那家人脑子清醒些, 没有出啥岔子, 马脸衙役和朱屠夫就会被当场摁死。
若是那家人不顶事,耳朵软,马脸还有命活着,那他也得先找到马六。马六若是被找出来,并且从他口中知晓是他在从中作梗,卫大虎觉得正好,那家人手软不要他们的命,那就是把他们的命留给了他来收。
他们若寻不到马六,就更好了,他们就永远不知是谁被背后捣鼓作怪。
不用自己动手,能退能守,不但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还能起到报复作用,一举多得。
至于李周两家,一群船上的蚂蚱,朱屠夫这艘船翻了,他们也就蹦跶不起来了。
而且事到如今,这几家人反倒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为他们,卫大虎去了一趟县里,不但掌握了唯一对他们有些威胁的马脸衙役的把柄,还因此嗅到了世道渐乱的气息。
眼下看来,大嫂这架打得挺值,警醒了几大家子,有心的都赶紧早做打算存些粮以防万一罢。
说完正事,他便起身回家了,媳妇还等着他进山捡菌子呢。
啥都没有陪媳妇捡菌子重要。
“不留下吃个午饭啊?”大舅妈连忙问道。
“不了,桃花还等着我陪她进山捡菌子呢!”卫大虎双眉飞扬,肉眼可见的高兴,与之前沉着脸谈咋收拾朱屠夫和官爷简直就是两个模样。
大舅母笑着摇摇头,看着他的背影,对身旁的男人道:“原还以为长大了,变得沉稳了,行事更周到有章法了。可这咋一提起媳妇,他就还是那个性子?哎,也挺好。”
陈大舅还没说话呢,陈二舅就笑着说:“那瘸子妹夫是不咋地,可儿子却生的好。大虎说的那些你家咋想的,我寻思着,咱没啥见识,就跟着有见识的人走,大外甥不会无故放失,更不会害咱们,我家得偷偷存些粮食了。”
陈大舅沉思片刻,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咱们兄弟二人都一大把岁数了也没去过府城,咱泥腿子没啥见识,那就跟着有见识的人做。”
他扭头看向堂屋里的儿子儿媳,连老闺女三花都没有忽略,叮嘱他们:“大虎说的那些话,咱们自家人晓得就行了,村里人多眼杂,他们那张嘴有多能说,我相信你们都知晓好歹,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咱们家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行事低调些也好,存粮这种话万不可往外说,都把自己的嘴给我管好了!”
陈大石夫妻俩连忙表示知晓了,陈二石夫妻虽未说话,也是连连点头。
三花懵懵懂懂的,见爹看着自己,便跟着点头,小声道:“我啥都不说。”
陈大舅继续道:“至于那李家人,眼下他们家也是一团麻乱,整日闹大笑话,既然那朱屠夫如今也是站在将翻的船头,咱家更用不着怕他们,该咋还咋,不要怂。”骂仗干架都不要怂,在村里住着,邻里之间少不得摩擦碰撞,遇事若只晓得退让,他家就会蹬鼻子上脸,想要不被人看低,你那嘴皮子和拳头都得硬。
至于那个周家,他都懒得说,不在一个村里,只能日后寻到空子,再把这流血砸家的仇给报了!
至于眼下,日子该咋过就继续咋过呗,只待冬日瞧热闹便好。
剩下的便是存粮,嗯,家中得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齐心协力往家中搂粮食,能搂多少搂多少,若啥也没发生,那也没啥,大不了家中日日吃陈粮呗,有的吃都不错了,难道还嫌弃啊?
那指定不能。
卫大虎回到家时,桃花已经把衣裳洗完了,外头还飘着濛濛细雨,她把衣裳搭在屋檐下的柴垛上,这般等天彻底晴朗下来,便能拿去院子里晾晒。
见他回来,她便迫不及待拿了个小背篓,都没叫他进院子,拉着他便去了后头那座山。
雨后的山里空气清新,呼吸都有一股凉凉的感觉,桃花穿的是草鞋,被卫大虎好一通说,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他还振振有词:“女子家不能受凉,不然来月事小腹会疼。”
雨后的山路更加难行,桃花杵着棍以防滑倒,可没他那般轻松,又听他张嘴便是月事和小腹,全是女子家的私房话,她耳朵红通通的,也不知是走山路热的,还是因为他的话:“你咋什么都知晓,连女子家的那、那个也懂。”
卫大虎走在她后头,见她行得艰难,便伸手扶着她后背:“这有啥不晓得的,我都成亲了,我媳妇来月事我咋能不知道?”来月事就是没怀上,没来月事就要仔细是不是肚子里有了,他咋能不晓得这个,难道真和那莽撞小子似的,媳妇来没来月事都不知晓,干了那事儿把娃给弄没了可咋整。
他媳妇来没来的月事,他比她还紧张呢。
桃花走得累了,杵着棍停下来歇息,顺便回头瞪他。
这人咋每次一进山,不是行事大胆豪放,便是嘴里口吐黄言,啥事都干,啥话都说,不像话!
“你瞪我干啥?”卫大虎觉得自己很无辜,他是在关心媳妇。
可他媳妇不想要他的这番关心,她擦了擦额头细汗,在家中还觉得有些冷,一进山便觉得热,爬坡上坎的,又累又热。好在是,辛苦是有回报的,桃花眼尖地在一处湿漉漉的松针堆里看见了熟悉的菌子。
她眼睛一亮,忙跑过去,蹲下扒拉开上头的松针和树叶,小心翼翼握着菌子根部拔起来,笑着举给卫大虎看:“看,是鸡枞菌。”
“它咋还和鸡扯上关系了?鸡肉味儿的?”卫大虎站在旁边盯着她手头的菌子瞧,他对菌子不咋熟,他不吃这玩意儿。
“它和鸡没啥关系,就是叫这个名儿。”桃花说。
“没啥关系干啥叫这名儿。”卫大虎嘀咕。
“还有牛肝菌呢,焖饭可好吃了,再加些腊肉粒一道焖,出锅后香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