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星暗中撇嘴。
前世,末帝最喜杖责大臣和宦官。锦衣卫早已摸索出一套赚钱的法子。
若是受刑之人提前使了银子,就如眼前这人打阎少康这般,听着惊心动魄,实则并未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伤,抹上跌打膏药不出半月便能痊愈。若没有银子上供,那木梃打在臀部发出沉闷的声响,实则打在了脏腑上,岁数大的十杖便能死在刑凳上,即便是年轻壮年也熬不过三十杖去。
这点把戏骗不过她。
林氏见陆南星神色如常,更加觉得此女已然换了芯子,心中犹如一团乱麻。怎么看都觉得她此刻像是仙灵附了体,甚至是传说中的九尾狐。又包含期待地想,这桩婚约即便大帅再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是否不得不作罢。找个由头将妖女送走,如此便省心了。
“回禀大帅,杖责完毕。”一声复命,将众人思绪拉了回来。
阎兴邦看着趴在春凳上喘粗气的儿子,问道:“你说陆丫头有二心,可有证据?”
阎少康“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血痰,艰难转头对陆南星怒目而视,“她自从被举子砸伤了脑袋后,像是变了个人。不是讨好那帮吃里扒外的老百姓,便是讨好穷酸书生。如今本事越来越大,竟然与城里的几家富户勾搭在一起,还将人带进府里谈什么降低粮价,这么大的事,她未先请示您,不是有二心是什么?”
阎兴邦抬眸,目光滑过在场的将领们,而后看向陆南星,“陆丫头,你有何说的?”
陆南星牵唇一笑,“帮百姓也好,亲近书生也罢,具体缘由女儿也向您禀告过,在此不赘述。与五姓家族谈,是因为女儿发现他们唆使家奴乔装成难民,每日与百姓抢粥。若城里的粮价没有从二十五文涨到二百文一斗,他们何至于买不起粮食?又何至于至今都不肯归顺咱们义军?”她抬眸与阎少康对视,一字一句道:“至于谁给粮店撑腰涨价,那要问问义兄了。”
“我……那是为了赚这帮忘恩负义的富户的钱,咱义军又不亏!”
陆南星见阎少康不敢否认了,看向阎兴邦,“若义父知道你办了这么蠢的事,定然不会任由你这般胡闹。抬高粮价便会挤兑他们想出别的法子。要知道,五姓家族在江南盘踞了百年不止,他们同气连枝,还各有族姓分支。义兄不知王家李家的军寨实力足以打退上万的金贼罢?义兄只怕更不知,金贼竭尽全力招安他们,为的就是与咱们义军抗衡。平白无故将本应该收入麾下的优等兵源拱手让给敌人,我说你蠢,你有二话么?”
萧六在众人小声议论声中,抬眸看向满脸写着“你这个蠢货”的陆南星,倏然间明白了盐引为何要放在十里坡的缘由。
王广全拊掌笑道:“陆丫头这不仍旧泼辣的很,既如此,你可有对策?”
陆南星就等着他递话呢,故作自嘲道:“南星自幼不学无术,就好打个架,如今大病一场,这才突然醒悟过来。平日里父亲与义父还有诸位叔伯虽未正式教我,却也从实战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对策自然是有,只是还要义父首肯才行。”
阎兴邦接过林氏端的茶,低头啜了一口,“说来听听。”心里却想着,老陆手下最得力的暗子营难道已重组?如若不然,康儿暗中哄抬粮价,军寨一事这丫头又怎会得知。
陆南星也不客气,“若义父肯出粮将粮店的米价压回原价,那五姓家族可得念您的好。”她听到人群里有人嗤笑,环顾议论纷纷的在场之人,与萧六了然的目光相撞,又转向他处。心想,难道这厮又猜到了下一步计划?
阎兴邦听到她这个对策,心里没来由的松快了些,“陆丫头,你当义军的粮仓取之不尽呐?这些时日每日施粥,为父也是顶着很大的压力。这眼瞧着金贼破了江北,若要打起仗,势必还要募粮才能保障将士们不饿肚子杀敌。”当众哭起了穷。
陆南星听着他身后的附和声,不疾不徐道:“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为解义父忧虑,我从安庆调来盐引,并且对五姓家族提出降粮价的要求:便是让他们家族各个军寨的兵源听从义军号令。趁这个机会,知会您一声。”
众人听到盐引,均一头雾水。恐怕只有阎兴邦、王广全与少数陆家军出身的人才懂陆南星的意思。
阎少康冷声斥道:“知会一声?你就是这般没教养与父亲说话的?”
陆南星对于他的诘问并不打算回复,只笑着看向阎兴邦。打狗总要给主人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