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星利索地脱掉穿了几日的衣衫,撸起衣袖洗了把脸。
阿硕瞧着盆里的清水变成了泥汤,阿硕嘟囔道:“姑娘不若腾出半个时辰来,我们两个这就给你烧水,好生洗个澡?”
谁知陆南星拿起面巾随意擦干,更换了衣裳,便马不停蹄地向马厩走去,边走边道:“我何尝不想好生泡在温热的水里洗个澡。现如今还有很多事等着去做:伤员需要救治,阵亡的战士们需要妥善掩埋,家属需要慰问。城中百姓的口粮所剩无几,还要派人去普会寺运粮回城。天气越来越热,城中也需安排人在大街小巷烧些预防疫病的草药。”
她们三人刚出大帅府就接到小山子派人送的消息:他们在清理南墙豁口的尸体时,发现了身中数箭的李老头早已没了气息,李妈妈得到消息后和两个女儿守着尸体哭的不能自己。
陆南星与阿硕许招娣对视后,脸色纷纷变了,三人朝着南墙疾驰而去,一路上不断听到悲戚的哭声和烧纸的火堆。
待从一排排尸体和前来认亲的人群当中穿过,看到伏尸恸哭的李妈妈母女三人,这才发现双目紧闭的李老头额间绑着一块红绸布,上面绣着“汉人永不为奴”六个黑字。
许招娣听到李家妹子哭着唤道:“阿爹你醒醒……阿爹……”这般场景,再次想到了父母过世的样子,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掉落下来。
阿硕这两日忙前忙后,李妈妈还贴心的为她留饭团在蒸屉里,每次都是等她来拿才离开厨间。娘仨一下子失去了家中的主心骨,这后面的日子可怎么过。
陆南星单膝跪地,扶住李妈妈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婶子,我与李叔见的最后一面是在城墙上。他多番要求支援南墙,说就是想要痛快地杀贼,方可证明汉家儿郎也是有血性的。我拗不过他只得同意,没想到却是这般结果。您怪我,我无话可说。”说罢流下泪来。
李妈妈早已哭肿了一双眼,闻言握住她的手,哑声道:“姑娘,这老头子什么心气儿,俺最清楚。当初明明可以逃出宁州城的地界,去山里避难,可他偏生非要回来。俺知晓,他的心疾发作的越发频繁,不愿求医问药,只想着拿他这条命去换金贼几条命也值了。”终于止不住地放声大哭,“俺知晓,他这是不愿拖累俺们娘仨……可没了他……让咱娘仨如何活……呜呜呜……可怎么活啊!”
陆南星听着这番话心中钝痛无比,她用力抱着恸哭之下早已瘫软的李妈妈,柔声安慰道:“婶子,李叔完成了他的心愿离开的,他没有遗憾,唯一惦念的就是你们。有我在,便不叫你们娘仨饿着。咱们也让李叔在天之灵,安心的离去。”
“恩人,俺母女三人做牛做马也无法报答你对我们一家的惦念。”李妈妈挣扎着带着两个女儿打算给她磕头,被眼尖的主仆三人拦住了。
这会子听到了轰隆隆的车轮声,这才发现小山子带着人拉来了好多板车和草席。只见他似乎也瞧见了陆南星主仆,略微与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亲自拉着一辆车来到了她们面前。
“表姑娘,属下不忍心看着阵亡的叔伯兄弟们被草席包裹草草下葬,花了半晌的时间将敌人的鹅车拆下来,组装了一些简易的板车,打算将他们体体面面的送走。”
陆南星颔首,“你做得很好。咱们之前商量好的地方,现在开挖了么?”
小山子说是,“自从萧大哥从后方包抄将敌人击溃后,清理了俘虏,兄弟们顾不上休息便自发地去大堤下面挖了长长壕沟一般的墓穴。”
在他的帮助之下,几个人合力将李老汉抬上木板车,中途遇见等着木板车的阵亡战士家属,在李妈妈的强烈要求之下,在木板车上给那位年轻的小哥腾出了位置,小山子拉着,陆南星与阿硕李妈妈母女等人在后面推着,让陪同的士兵们去帮助其他家庭,一行人朝着西门外行去。
正如小山子所说,西门外不但板车来往频繁,还布置了重兵把守。
在沿途路上,竟然还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樊二哥!”阿硕大老远看到樊青便喊了声。
樊青正帮忙填坑,听到喊声人已经带着笑意抬起了头,“阿硕姑娘。”见她正推着一辆板车,以为是她的家人,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了,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就连陆南星都来不及打招呼,径直问道:“这位是?”
阿硕解释道:“上次我去王家寨送信,路上遇到了李叔一家为我指路,回城后李叔和李婶在守城之战中出了不少力,李叔更是多次提出要杀金贼为咱汉人报仇,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