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宁听他这样说, 知道自己或许的确有把柄陷于他手。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脑中立刻开始搜寻有关于对方的记忆。

但是无论怎么筛选, 他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竟与晏凤珣有过交集,谢怀宁一面思索着脱身之策,一面淡淡回道:“我不明白太子殿下在说些什么。”

“不明白我说些什么?”晏凤珣笑了声,咄咄逼人道, “若是我没记错, 再过几日便又要到你们南夷神女游街祈福的日子里吧?

六年前, 殿下十四岁的年纪扮演神女, 经过闹市时,睥睨众生犹如真正的神灵降世,叫人见之难忘。不知如今的南夷皇室之中,究竟还有谁能再现皇子大宁年风采。”

晏凤珣这话一出,谢怀宁便彻底绝了对方只是出言诈他的想法。

他将手臂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站直了身子, 随手抚平衣袖上的皱痕, 微微垂着眸轻笑说道:“我原以为……七夕那夜的错误不过是气氛所致, 意乱情迷, 现在想起来恐怕竟是蓄谋已久。

‘神女游街’?没想到那么多年前的一瞥, 居然能叫堂堂大夏太子惦记至今?”

太医院中的谢怀宁一直是不争不抢, 低调到近乎于冷漠的性子,但此刻的他却像是解脱了某种束缚一般,依旧是那个人,但仅仅是站在原地便如同一柄出鞘的长剑,寒光凌冽带着丝丝叫人不可逼视的锋芒。

属于皇室之中上位者的锋芒。

晏凤珣终于彻底将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的那个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却又耀眼如烈阳的少年神祗重合起来。

他的胸口心跳鼓动,眼睛盯着对方,问道:“所以六皇子是承认了?”

“承认如何,不承认又如何?”谢怀宁抬眼望他,似笑非笑,“太子是想将我就地处决,还是抓起来交给南夷好再交换几座城池?若是后者恐怕太子要失望了。

姬爻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尸骨都已经埋入皇陵,想叫姬钺承认他的心腹大患还活着,恐怕比叫他放弃做太子还难。殿下如果信我,还是选前者,就在此地直接杀了我更加合适,毕竟——”

“谢怀宁!”

晏凤珣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你难道就不能放下你的那些试探和偏见,同我好好说会话?从始至终,明明是你一直在骗我不是吗?”

谢怀宁怔了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确有些应激,他定定看着对方那张糅杂了愤怒和另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的面容,神色稍微和缓了些:“殿下,你该明白,姬爻和晏凤珣是死敌,我和你是君臣,无论哪一种关系,我们之间都不应该有任何好好说话的机会。”

“那除了这两种关系之外呢?”晏凤珣问道,“那一夜与你真的什么也不算?”

谢怀宁不答反问:“我以为我前几日已经对殿下说的够清楚了,还是说殿下需要我再说一遍?”

晏凤珣迫近一步:“现下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指望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

谢怀宁道:“殿下难道不明白,不管我说的是不是鬼话,可我既然说了要成亲,就是不想再与你有任何君臣之外的干系。何况婚约是假,恋慕是真。

当日我身中情药,只是不巧未能见到鸣铮才错与殿下有了一夜情缘。但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错误,我已经忘了,殿下也不应该放在心上。今日景仁帝意图为鸣铮指婚,我愿着女装陪一同出席,这还不够说明我的决定?”

晏凤珣并不相信谢怀宁这样一个自负傲慢刻在骨血中的人能愿意为一个男人如此放低自己,可他眼前惑人心神的艳丽模样却又叫他无处辩驳。心中焦躁不安时,却有另一个细微的声音在说:你是不信他会为一个男人低头,还是嫉妒这样的人不是你自己?

他闭了闭眼,将那声低语从脑中驱赶开,沉声说道:“我不管你是姬爻还是谢怀宁,但是我绝不会同意你与别人成亲。”

“我竟不知道,殿下这样矜贵的人物竟会自贬身份做这样坏人因缘的事。今日不许我成亲,那明日、后日呢?都不许?”谢怀宁反问:“难不成殿下还真想要娶我?”

晏凤珣沉默良久,看着他道:“如果我说是呢?”

谢怀宁面上闪过一丝诧异,见他神色认真竟像是经过了深思,随即呵出了声笑,眯着眼看他道:“当初在南夷时,太子的位置于我唾手可得,我尚且不屑于入主东宫……晏凤珣,现如今你又是拿什么样的身份来同我说,嫁入东宫与你做见不得人的男妃?”

晏凤珣心中一悸,竟是哑口无言。

若对于别人,他的身份地位自然决定了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之主,但是对于曾经与他同为一国继位者的谢怀宁,这些便远远算不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