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面见皇太后,几乎回回都是笑着来的,哪怕偶尔遇着不平事、心里憋着火气,表面上都还端得住,小于公公想,他都有好些年没见过郡主这般了。
不是哭难,而是难哭了还要忍着不哭。
小于公公的心都揪起来了。
想到宫里人议论的辅国公的伤势,他大抵也猜到缘由了,只他不好多问,便道:“娘娘在里头等您。”
走到殿外廊下,林云嫣没有着急进去,只低着头,看着是在缓和心绪。
小于公公见状、自不催促,只自己先进去通禀。
“看着低沉。”他压着声道。
皇太后叹息一声,正想让王嬷嬷去外头迎,就见林云嫣抬步进来了。
那张小脸果真如小于公公说的,狠狠压着情绪,偏迎上她的目光,皇太后就见林云嫣笑了下。
嘴角扬起来些,露出浅浅梨涡,不似平日明媚,倒添了几分腼腆与内敛,看得皇太后心疼极了。
“来,”她招了招手,“让哀家仔细看看你。”
林云嫣上前,挨着皇太后坐下。
两人情同祖孙,皇太后知她兴致差,也不愿意说些有的没的、让她劳心应对,干脆开门见山:“为了徐简的伤操心?”
林云嫣颔首:“刚从辅国公府出来。”
皇太后握着她的手,问:“他状况如何?”
“我去时正扎针呢,”林云嫣既然打定主意要“哭惨”,自然是尽全力,她一面在自己的腿上比划、一面道,“这么一片全是青青紫紫的,看着就痛。
我知道他这几天腿脚不便,听父亲说他都几日没有上朝了,我也是放心不下、顾不得那些规矩不规矩的,就去了一趟。
这一眼看着才知道,原是这般厉害了。
我听那大夫说,再过几天会更难受,这就是个过程,想治就得熬着。”
皇太后闻言,长叹了一声。
她虽没有见着徐简的伤,但光听着,心里也是涩的。
国之将才,无论老幼,他们上阵都是为国,身为皇太后,岂会忽视了这份忠义?
她的家与国,都是文武大臣们拿性命与坚持铺出来的。
徐简又是忠良之后,她算是看着他长大,而且,徐简的伤是为了救行事鲁莽又无状的太子,皇太后是愧疚的。
更让她心酸的是,徐简是她给云嫣定下来的丈夫。
爱屋及乌。
这会儿说旁的也无用,皇太后柔声安慰道:“那大夫应是有些本事,哀家听说他治伤的那一套法子也都让太医看过了。
人生路长,你们还要一块过几十年,他痛这一时,能好起来陪你老来多散步,这便是值得的。
他自己肯定也愿意好起来,男人嘛,谁会喜欢身上带着旧伤?”
“您说得是,”林云嫣笑了下,“他想好起来,我也盼着他好起来,所以我才来寻您。”
皇太后讶异:“哦?还有哀家能帮得上的?”
“我想跟您讨些药材,”林云嫣道,“您应当也听说了,那大夫是在东北那儿有名的,平日行踪不定、不知道在那个山沟里给人看伤。
这回还是晋王爷使人去东北寻,好不容易把人寻到、匆匆请人京城来的。
也正是来得及了,就背了个药箱子、随身带来的药材不多。
若是些常用的,京城药铺里也都有现成,但有那么几味,不是买不到、就是差口气,国公府库房里也寻不出来。
主要是虎骨,还有这几味药,说是已经使人去东北寻了,我想着宫里可能会有,就厚颜来问问。”
林云嫣一说,边上小于公公立刻就记在心里了。
皇太后这下是松了一口气:“几味药材,只管使人去御药房拿,不说哀家开口了,圣上知道是徐简要用,也早叫人送去了。”
“我就知道您疼我,”林云嫣道,“我自个儿去吧,马嬷嬷也来了,我让她替我去挑一挑。”
马嬷嬷本就是御药房的掌药女官出身,受皇太后器重后、替她挑药、备药,直到被她拨去照顾林云嫣,她对马嬷嬷的本事自是信任。
“御药房里也分个高低,”皇太后道,“你让她只管放开手脚挑,什么最好拿什么。”
林云嫣道了谢。
从慈宁宫出来,由小于公公领着、马嬷嬷陪着一道去了御药房。
慈宁宫发话要挑,御药房上下都配合,开了药柜,让马嬷嬷仔仔细细挑。
旁的都好办,唯有虎骨始终挑不了。
别说是药柜里的,连库房都翻了,备着的几十根,马嬷嬷全部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