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回不可以。
他自己可以弄砸了,但他不想让小郡主也这么砸在里头。
在那些改变之外,徐简保留了一些“必然”,用这些他一遍遍重复出来的必然,来保留一些熟悉,不至于因完全陌生而崩塌。
“是……”徐简开了口,就那么一个字,却喑哑地差点发不出声来,稍稍调整了下,他才又补充道,“因为你在。”
林云嫣垂下了头。
她没有再坐在椅子上,就这么蹲在徐简身前,额头抵着她压在他膝盖上的手背上,在徐简看不到的地方,几次张口、又几次咽下去。
还要再问吗?
再问一个她对答案心知肚明的问题。
比嗓子先绷不住的是眼泪,刚还是一颗一颗落的,忽然间连成了串,忍都忍不住。
徐简知道林云嫣哭了,纤瘦的肩膀颤着,无声的哭泣。
他看不见,但他知道原因。
这也是先前一而再、再而三回避这些追问的最重要的缘由。
开诚布公到这个份上,他再藏着也没有用了。
林云嫣想问的、又开不了口的问题,那个答案,她其实都知道的。
徐简抬了下手,手心按在了脖颈上,指腹用力捋过喉结,一下一下,用力到皮肤都发红了,那股子刺痛才算是打通了被卡住的声音,他唤了声:“阿嫣……”
林云嫣的身子微微颤了下。
“我放弃过,”徐简又掐了下喉结,“放弃娶你。”
在那些错乱的时间里,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夫妻,那不是徐简的选择,而是他“清晰”些时,他们已经定下婚约,已经成亲了。
而在有限的、能放手的机会里,徐简选择过拒绝赐婚。
如果他的命运就是那么混沌,最终要面对李邵的打压与迫害,那他没有必要拖上林云嫣,拖上诚意伯府。
林云嫣是皇太后的心肝儿,哪怕皇太后终有薨逝之时,但她依旧能给她的心肝儿铺一条好走的路。
比嫁给徐简这个迟早要被削爵的辅国公要好走得多。
可惜,之后的进展依旧给了徐简当头棒喝。
没有这门亲事,诚意伯府还是被抄了,徐简奉旨带人去的,在一片狼藉里,他看着林云嫣搀扶着祖母,在寒风之中,整个人摇摇欲坠。
那时的林云嫣不认得他,可徐简熟悉她,看得出她的强作镇定与痛苦悲愤。
可他只能看着,仅此而已。
那一刻的滋味太过深刻,以至于那个世界开始崩塌,整座京城陷入混乱之中,火焰冲天而起,炙热如炼狱一般逃无可逃。
徐简没逃。
他被乱象吞没,再睁开眼时,是沉沉的夜。
蝈蝈夜啼,幔帐沉沉,他躺在床上,身边人睡得很深,呼吸绵长。
他带着止不住的、剧烈的、失序的心跳,把她拥入怀里,听她睡梦中被吵醒的低低呢喃,让心跳一点一点平稳下来……
那时候,他知道,不可能再“放弃”了。
放弃是一条错的路。
救不了小郡主与诚意伯府,也救不了他自己。
“阿嫣,”徐简又唤了声,“对不起……”
林云嫣哭得更凶了。
哪有什么对不起的?
徐简行事,自有他的思路,在一条条走不通的道路之中、去走一条起码能“保下”她和诚意伯府的路,那太正常不过了。
换作她是徐简,在经历了那么多起伏之后,她也会试着走一走这条路。
无关习惯、无关依赖,仅仅是“保护”。
而当这种保护失败时,最心痛的毫无疑问是做出选择的那个人。
另一人,全然无知。
她其实至始至终都知道得太少了。
倏地,林云嫣想起赐婚那时候的事情了。
圣上给徐简指婚,为什么会指到她这儿?
因为夏家小公子告诉过圣上,那个夏日傍晚,宫门外的广场上,徐简远远看了她一眼。
那是藏不住情绪、能让夏小公子看出端倪的一眼。
那么,除了那一眼呢?
在她没有记忆,在她无法给予他助力的那些岁月里,徐简又远远见过她几眼?
忽然间,温热的掌心落在了她的脑袋上,轻轻抚着。
手指穿过披散着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无声地安抚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