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嫣心下了然。
能让皇太后急着找圣上的,也只有李邵的事了。
或者说,是围绕着李邵、眼瞅着要展开的罗网。
圣上答得很坦荡:“是邵儿的主意,儿臣也确实没拦着。”
“圣上到底想做什么?”皇太后压低了声音,“永济宫的人,圣上敢信?哀家老了,见不得多少动荡了。”
皇太后说话十分克制。
圣上登基十余年,他们之间能保持和睦、融洽的关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不随便指手画脚。
圣上不愿另立皇后,皇太后劝过两回,说道理,却不强硬。
圣上想早早立下太子,皇太后也与他分析过利弊,说明白了,亦不要求一定如何如何。
亲生母子之间,还有因为做母亲的太强势以致关系破裂的,圣上并非她亲子,皇太后行事向来注意分寸。
也正是她重分寸,哪怕李邵这半年多做了几次蠢事,皇太后也没有朝圣上咄咄逼人过。
可今时今日,她不能睁只眼、闭只眼。
“围场的事情也不能去怪太子,”皇太后道,“影响的确不好,但事已至此,圣上训也好罚也好都没有问题,可让永济宫掺和进来,不是明智之举。李浚是什么人,太子不知道,你我难道还不晓得?”
圣上扣着扶手,声音很轻,语气却是坚定的:“母后,儿臣打算废太子。”
皇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猜到了,品出来了,所以她着急请圣上来,可真等圣上亲口说出来,她依旧感到心惊。
可她很快注意到,林云嫣并没有多少惊讶。
“云嫣?”她疑惑着。
林云嫣微微点头。
圣上道:“宁安知道,儿臣才没有叫她回避,正好也让她再听听,给徐简捎几句话。”
皇太后握住林云嫣的手,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圣上整理了下思绪,没有立刻与皇太后解释废太子,只问林云嫣:“上午邵儿去国公府,都说了些什么?”
“殿下其实没讲什么,”林云嫣哂笑,道,“昨晚父亲过来,与我同国公爷说了下您的想法,我今日就故意寻太子的茬,洋洋洒洒抱怨了一通。殿下似是不想与我一般见识,很快就离开了。”
饶是圣上情绪不好,听她小心翼翼说什么“抱怨”,也失笑摇了摇头。
“邵儿不占理,他能与你争辩什么?”圣上点评完,才看向皇太后,道,“不瞒您说,邵儿身边确实有别有用心的人。
那个姓冯的内侍,其实与王六年是一伙的。
两回了,先是陈米胡同,后又是这个姓冯的,当然也可能不止,当初在裕门关,是不是有人怂恿着邵儿出关,眼下也说不好了。”
那时跟着李邵的人,早受了处罚,且彼时并不知晓还有王六年那么一伙人,也就没往那上头查过,现在要追溯很难再有收获。
圣上继续道:“有心之人寻事,也是邵儿自己不争气,才会受了蛊惑。可儿臣也不得不细想,能让王六年背着四哥另有他主,能让朱倡一个国公哪怕抄家灭族都不交代,这么个人,不会只冲着邵儿,说到底,还是儿臣碍眼。”
话说到这儿,皇太后便明白了:“圣上想要引蛇出洞?圣上怀疑李浚?”
“儿臣说不准,”圣上道,“但您知道,当年很多事情都没有定论,三哥一定是知情人。
邵儿需要一点教训,
再不磨一磨,他往后如何扛起江山大业?
所以儿臣想废太子,让他多体会体会,但要废得名正言顺,围场那点肯定不够,儿臣才想把三哥扯进来。
这么一来,也正好再试试三哥,若能从他那儿摸出一点蛛丝马迹,或许也能解开定国寺大火的谜团。
您刚才说,您老了,见不得动荡,儿臣想的是,趁着儿臣能掌握局面,让邵儿多成长,也替他把陈年旧事的隐患都除了。
儿臣不想有一天自个儿动弹不得,掌控不住,邵儿还稀里糊涂分不清忠女干,被当枪使,最后连皇位都丢了。”
皇太后听完,抬手按了按眉心:“圣上有决心就好。”
“儿臣这决心其实下得匆忙,昨日才想好的,只和诚意伯、以及三公说了说,又让伯爷交代了徐简与宁安两句,”圣上道,“原本该立刻告知您,还是迟了些,叫您担忧了。”
皇太后淡笑着摇了摇头:“哀家是听说了永济宫的事,一中午都忐忑着。”
“是,邵儿去了永济宫,”圣上提到这个,眼底沉重划过,“儿臣这厢还在准备着,看看如何让邵儿犯个大错,却没想到,邵儿真是,没叫儿臣失望……”
嘴上说的是没失望,可林云嫣哪里听不出来,这分明是对李邵失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