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而忘道,舍我无忧?”
顾担眼中略显疑惑。这八个字,难不成还有什么玄机?“没错。”庄生格外笃定的点头,道:“坐忘道,舍无忧。”“还请详解。”单凭这几个字,顾担实在难以明白其中奥妙。不过看庄生脸上的兴奋之意,却又全然做不得假,想必定是有了什么发现,才会如此兴奋。“坐忘之道,物我两忘,无虑无忧。有型的肢体好似不复存在,连思绪都近乎消失,感觉自己与天地万物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此谓坐忘。”庄生抚掌,极为兴奋的说道。“听起来,似乎是某种修行法。”顾担的见识亦是非同寻常的广博,一听便已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几分脉络。“不错不错!”庄生连连点头,说道:“物我两忘,天人合一,便可不偏不倚,顺应自然而不偏俗理。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非至真至纯,至情至性之辈无法窥览,乃是直指终极的无上大道。”“原来如此。”顾担先是轻轻点头,随即有些困惑的说道:“此法与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又有何种关系?”“如此高妙之法,本就留存天地之间。万物身居其中而不察,但总会有有缘之人,在机缘巧合之际,触及其中真谛。此前孔兄身上所突遭的变故,可能就是神魂突破之时,有幸体悟了一番‘坐忘’之妙,身合天地,无物无我、无拘无束,万物一体,玄机尽览。正是因此,孔兄自那种超脱般的状态脱离之后,才会不甘大吼,犹如失道。”庄生认真的解释道。有一说一,按照庄生的说法,他先前那种特殊的沉浸感,还当真与‘坐忘’之境有些相似之处,甚至可以说是极为贴合。“那,舍无忧又是什么?”顾担没有在这上面过多纠结,随即问起下半句。庄生脸上的兴奋之色也逐渐淡去,转而略显几分沉重的说道:“舍无忧,便是坐忘道的后遗症。”“哦?从何说来?”顾担不解。“一旦体悟过‘坐忘’之境界的人,将再难忍受肉体凡胎的束缚,忍受不得天生的枷锁,往往会不惜一切代价,再去追求坐忘之境,可越是如此,越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便是有幸再次步入坐忘之境,也常常会忘乎所以,不肯脱身而出,最终舍去自身,魂归天地。”庄生满是认真的解释道。求道之事,容不得丝毫马虎。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比直面大道更加美好的。一旦亲眼得见过大道,人世间的一切都犹如过眼烟云,不值一提。坐忘之境,本是无上高妙之法,可凭此窥览天地运转。奈何人心有欲。既一日坐忘而得其道,便恨不得日日坐忘化身为道。于是,那群坐忘到疯魔的求道者,会将自身也舍去,只为沉浸在坐忘的境界之中。舍无忧,舍的那个人,恰恰便是自己。坐忘的至高境界,分明是物我两忘,身合天地。可一旦真正身合天地,无物无我,于修士而言,便是陨落。与大道混同,固然无比美妙,但彻底丧失自己,身融天地,又跟死了没有任何区别。如何把握到中间的那个度,而不迷失其中,才是最为困难的一件事。到底是坐忘而得其道,还是因坐忘而化为道,谁也不敢保证。这当真是无比危险的修行之法,哪怕它再怎么美好。“听起来真的是一回事!”顾担回想他所经历的一切,恰恰贴合庄生所言,无有一丝偏差。无论是第六瓣莲叶招展之时所发生的事情。还是当初观摩姬老冲击先天之时,他何尝不是被动进入到了‘坐忘’之境,当真觉得自己得悟一切,世上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数关于大道的感悟弥漫在心间,至真至美。整个人的心神都彻底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更感知不到一星半点的危险。若非姬老的一声呼和,他怕是真要化道而去了。与坐忘之境的舍无忧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是如出一辙!原来,那种状态,名为坐忘。只不过很显然,顾担的坐忘,是舍无忧的坐忘,忘掉自身,身融大道,换成人话就是.自我消散,归还天地。抛开事实不谈,从某种方面来说,这倒也的确是在贴近大道,只不过这种方式顾担决计无法接受就是了。“不过,我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甚至此前都不知道这种特殊的状态,为何我能坐忘?”顾担心中一动,他终于抓住了与先天之境,本身就极有关联的一大脉络。“此言差矣。坐忘之境,存乎一心。理论上来说,每个人都有可能进入到坐忘之境。只不过大部分人都被俗事缠身,心灵蒙尘,自身感知也大大受限,心已不净,求道之念亦是不坚,谈何坐忘?”庄生轻轻摇头,道:“即使如此,也并非绝无坐忘可能。很多人生前被外物蒙眼,到了老时,反倒浑身清净,再无杂念。临死之际,神魂消散,化归天地之前,反而是有可能进入坐忘之境。只是那种时候,寻常人的神魂过于驽弱,大多并不能如孔兄般感知到那般遥远的范围,甚至只能勉强‘察觉’自身,一切回忆于眼前走马观花般游荡而过,却是历历在目,尤为清晰。如此,又何尝不是一次坐而忘道、舍我无忧呢?”“竟是如此!”顾担心中浮现出不少关于很多老人临走之前,会以极快速度阅览一生的说法。原来那不是传说,而是坐忘之境。只不过,寻常人自身的感知有限,能够观察的甚至只有自己本身,一生也仅有那一次机会而已。“坐忘之境,对自身有着极大好处,对体悟天地也有极大的好处。前提是,能够成功苏醒过来。”庄生说道:“孔兄得而复失,此乃大幸!”(本章完)第三百四十六章 得而复失,此乃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