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快撤兵!”
沈苍芒大惊失色,拉起萧云海上了马背,二人转身就跑,带动全军如开闸之水,人惧马惊,溃逃四散。晋军依着号令,也不追赶,只是放箭攻射。李克用左手握弓,右手抽箭,一张一弛稳如泰山,只一口气把箭筒中的羽箭射尽了去。
“父王!”
此时,李存信疾驰出城报信,面色慌张。
“什么事?”
“眼线密报,阿保机会见朱全忠派去的使者,两方暗中结成同盟,欲对我晋国不利。”
“什么!?”
“晋王!”
话音未落,又有斥候从东面赶回,形色匆忙。
“怎么了?”
“幽州事变!朱全忠表奏刘仁恭为燕王,刘仁恭杀了我们派驻幽州的官员,投靠梁国了。”
众人闻言哗然,唯李克用面无表情,过了片刻,他颤巍巍地探出手,仍意图拔箭射敌。可待右手再次作出重复了无数遍的熟悉动作时,指尖却摸到一张空空荡荡的麝皮箭筒。忽然,他心下感到一阵悸动,目光里的天空渐渐变成了青灰色。
“啊——”
只见他双手举弓在身前,一对怪眼瞪得通圆,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老牛般的低吼。
“咔嚓!”
宝弓应声断成两截,李克用同时也耗尽气力,呼了一口浊气,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王宫内灯火晦暗不明,帷帐中隐隐传出哭声。
病榻上,李克用正值弥留,看着一帮亲族跪地恸怆,老王亦满目苍凉。
“孤纵横天下三十余载,上敬苍天,下倚族人,无往而不胜。如今兵败势颓,撒手人寰,我心着实不甘。”
王妃哭得泪痕交错,泣道:“郎官,休得说这种话,你会好起来的,晋国不能没有大王。”李克用闻言,忽然想起什么,命令众人退出寝殿门外,只留李存勖于床前。
“父王…...”李存勖伏臂哭泣。李克用道:“自懿宗始,三朝君臣皆疑我有异志,无非因沙陀为异族耳。与中原相比,代北土地贫狭,民生凋敝,我为保全族人,不得不处处示人以强,乃至于授人以柄,更疑我有不臣之心。”李存勖道:“父亲三次勤王保驾,对朝廷的忠心,天日可鉴,您千万不要为此烦恼。”
李克用招手示意,侍者随后呈上来一个托盘,盘中摆放三只羽箭。李克用对李存勖道:“朱梁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燕王是我所立,契丹王和我约为兄弟,他们皆叛晋而归梁。不能杀此三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恨事......”
李存勖颤颤巍巍,从盘中接起三支箭,双手横举在额前。
李克用以手覆在李存勖头顶,瞠目嘱道:“与尔三矢,尔其勿忘乃父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