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中,寺田同样是在阿部家做了一辈子,只有小泉是从军中开始跟的阿部,有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
跟随了二十年的长官,想让他做对阿部不利的事,同样不容易。
相对比来说,三人之中小泉稍稍简单一点。
楚凌云必须弄清楚阿部地下室的情况,需要有人拍下照片,神野做不到,他不是特工,平时没有允许连客厅都不能进,更不用说卧室。
卧室附近有人站岗,护卫同样没有任何进入的机会。
除非把所有护卫全部策反,那根本不可能,也不现实。
阿部为人是不怎么样,但他毕竟是主家,掌握着这些护卫的生死。
“泥鳅,重点调查小泉的情况,包括他的性格,家人,喜好,身体情况,以及他在军中的详细履历等等。”
楚凌云喊来泥鳅,最终楚凌云还是准备将小泉作为突破。
管家是阿部的家臣,背叛阿部对他的影响太大,大川更不用说,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阿部。
如果小泉那无法突破,楚凌云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
“是。”
泥鳅领命,他明白寺田和大川被组长排除掉了。
三人之中,泥鳅也更倾向于小泉。
这件事楚凌云没有着急,每天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时间慢慢来到了十一月底。
江崎贺依然被关在大牢,陈展礼的调查果然毫无进展。
时间一长,陈展礼的手下泄了劲,更没有可能查出军统的人。
陈展礼用的方法很简单。
谁要是查出什么点什么,他马上下军令状,必须找到人,若是没有找到会被惩罚。
小卢是他的心腹,小卢的死对他刺激很大,他这么做任何人说不得什么。
如此一来,不是完全准确的线索,谁敢随便汇报?
陈展礼又表现出一副急性子,到处指派,很多人这边还没查完就被派到了别处,之前调查的地方便不了了之。
就这样,陈展礼成功打击了所有人积极性,一无所获。
“江崎大人,您放心,很快您就能出来了,课长的气已经消了,我正在帮您想办法,课长一直没有任命新的联络员, 76号随时欢迎您回去。”
陈展礼来到特高课大牢,拿出酱肘子,烧鸡和小酒,一边摆着一边说。
特高课的大牢,如今陈展礼来去自如。
并且他能进入牢房,和江崎贺面对面吃喝。
至于狱卒,这会正摆开陈展礼送来的美食,大口的吃着。
当值他们不敢喝酒,吃肉没问题,不当值的则开开心心品味美酒。
陈展礼会说话,会来事。
课长又不是真要处置江崎贺,吩咐过特殊照顾,不得为难,据说是石原商行有人打了招呼,他们哪敢针对。
加上有陈展礼不断过来探望,江崎贺的日子过的挺滋润。
“难怪久保那么喜欢你,说实话,我现在也很喜欢你。”
江崎贺喝了杯酒,感叹的说道。
陈展礼两天来一次,若是有事,最迟三天。
每次来从不空手,带上很多好吃的,狱卒这段时间都说沾了他的光,长胖了。
香烟更是孝敬够,特高课大牢的狱卒因为他,这段时间就没买过烟。
每次陈展礼都是成条的带。
如今陈展礼和特高课大牢每个看守都很熟悉,他进入大牢如入无人之境,江崎贺和陈展礼喝酒的时候,他们的牢门都没关过。
江崎贺自身更没有任何担心。
刚进来的时候还有点,他担心上线西田知道他被抓,想要营救他,结果西田很轻易便进入大牢探望了他。
明白他的处境后,西田不会冲动,会在外面慢慢等他。
西田毕竟是石原商行的人,石原商行来过不止一个人,方士易和西田。
特别是方士易,那可是石原亨的贴身秘书。
他亲自出面,难怪课长不敢对江崎贺做什么?
“谢谢大人,能得到您的青睐,我很惶恐。”
陈展礼嘿嘿的笑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哪怕是圣人也喜欢别人怕马屁,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在这方面,泥鳅都比不过他。
“惶恐什么,最近怎么样?”江崎贺笑道。
“不怎么样,您不在,我性子有点急,现在还没查出真凶,帮小卢报仇。”
陈展礼低下头,江崎贺则是庆幸。
幸好他没有抓到人。
江崎贺对陈展礼有足够的了解,别看他抓的人不少,但他真正自己抓到的没有一个。
不是送上门,就是有人帮他。
比如陈树,他主动投靠,然后抓了中统一帮子人,中统上海区也是被小卢端掉的,现在小卢死了,陈展礼马上原形毕露。
“没事,别急,李志群那怎么样,有没有针对你?”
江崎贺主动问道,他唯一的担心就是李志群对陈展礼下手,自己不在 76号,没办法对他照应。
“他敢,那个狗东西现在就知道捞钱。”
陈展礼不屑说道,李志群已经对他下手了,他装作不知道而已。
他的消息可比李志群灵通的多。
之前李志群故意挑拨离间,想用空出来的行动二处处长的位置,让他的几个手下去竞争,分裂他们。
行动二处处长被他兼任,破掉了李志群的阴谋,他又扇风点火,四处造谣。
如今陈展礼手下三个处,内部多有不和,全是李志群的功劳。
陈展礼没有任何反应,他正巴不得手下没有战斗力,李志群这样针对,实际上是帮了他,江腾空更不会问。
现在的 76号,就是一团散沙。
陈展礼手下几个重要人物内斗,各处的科长也在斗,甚至是组长都不得安宁。
李志群没好到哪去。
他自己捞钱,不分给手下,加上之前所做的事,离心的手下越来越多,否则陈展礼也不会那么轻易知道李志群的情况。
这样的 76号最符合他们的利益,谁也没管。
“别小看他,我可能快出去了,等我回去给你撑腰。”
江崎贺这是正大光明的表示支持陈展礼,并且谁也说不得什么。
他被关后,李志群以为他要倒霉,联络员的位置肯定要被撤,毕竟他联合陈展礼一起蒙骗江腾空,这不是小错。
李志群没来看过他一次,陈展礼经常来,他回去之后帮着陈展礼名正言顺。
“真的,太好了。”
陈展礼高兴的笑道,小卢的计划已经没用,泥鳅那边做好补丁,把一些人的档桉资料尽可能的消除。
实在消除不了的,做澹化处理。
比如之前一直生活在那边,很多人见过并且认识的队员,他们的资料不能突然消失。
否则一旦被人关注,立刻暴露。
一些实在危险的,泥鳅干脆把他们撤回重庆总部,以免真的会有危险。
现在就算小卢复活,这个办法也没用了。
威胁解除,江崎贺自然没必要继续关着。
“来,喝一杯。”
江崎贺主动举杯,他明确表示支持陈展礼,不是心血来潮。
这段时间他对陈展礼有了足够的观察,也有了足够的了解。
陈展礼本质上并不坏,他出身虽然好一点,读过书,可也是普通家庭,一样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难。
江崎贺觉得,陈展礼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不过他没打算把陈展礼带进日本红党,陈展礼是中国人,以后自己迟早要回日本,但他不行。
陈展礼若是走向光明,最适合他的是中国红党。
他联系不上中国的红党,但红党理念是一样的,是相通的,他可以潜移默化的来影响陈展礼。
这样陈展礼只要有心,他自己就会想办法寻找组织,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陈展礼,有个忙你能不能帮帮我?”
喝完酒,江崎贺突然说道,陈展礼立刻抬头:“您说,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江崎贺被他严肃的样子逗笑了,摇头道:“没那么严重,其实课长没动我,是顾虑石原商行。我一直在帮石原商行的老板石原亨做善事,这俩月被关押,只能听汇报,没有查过账,你明天去帮我查下账,看看他们的账目有没有问题。”
“您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去查账,我带上最好的会计去查,他们别想藏任何的猫腻。”
陈展礼立刻应道,原来是查账,非常简单。
他早就听说,江崎贺有很厉害的后台,果然如此。
江崎贺竟然是在为石原亨做事。
难怪课长只敢关,不敢动他。
有这么强的后台,谁敢动?
“不用那么夸张,你去看看就行,每月的开销如何我非常清楚,他们做不了什么手脚。”
江崎贺哭笑不得,陈展礼总是这样,做事夸张。
但他这样做,却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是喜欢。
不管夸不夸张,人家是真心做事,用心做事,幸好他手上没有沾过什么血,还能够挽救。
江崎贺不会亲自发展他,现在做的不过是前期工作。
用的是他当初的路子,让陈展礼先了解穷人,同情穷人。
有了这方面的影响,接下来他会更多的想为穷人做事,为百姓鸣不平。
这就是基础。
之后再慢慢让他接触红党理论。
江崎贺现在不是新人,他很清楚,任何一步都急不得,必须水到渠成,否则可能会起到反的效果。
最后发展的也不会是江崎贺,而是中国人。
能不能成功,江崎贺没有一点把握,不过他会去做,成功了,陈展礼会成为他的同志,即使失败也没什么。
最多陈展礼加入不了红党,但以他的性子,以后肯定不会欺压百姓。
不管什么样的结果,没有任何坏处,这也是江崎贺下定决心,对陈展礼展开影响的最大原因。
“明白,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做好。”
陈展礼嘿嘿笑着,不断给江崎贺倒酒,两人喝的并不多,无论是陈展礼还是江崎贺都有着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不敢多喝。
酒足饭饱,陈展礼带着剩余的东西离开,江崎贺则躺在床上闭目思考。
这次帮陈展礼惹怒了江腾空,有好有坏。
江崎贺清楚,不管谁做课长,权力对他们最重要,任何人不会放权,三井如此,南云也是,如今的江腾空亦是同样。
坏处便是江腾空以后不会对他信任,甚至可能会防备着他。
好处也很明显,他不是江腾空的人,以后很有可能被江腾空踢回国内,省的留在上海碍眼。
这样他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一次算是个试探,结果江崎贺比较满意,江腾空确实顾忌石原亨的想法,不敢对他下死手。
别说死手,重手都没有。
自始至终,江腾空没对他用刑,更是交代不准对他进行为难。
让他在大牢里的日子过的比较舒适。
继续这样下去,江崎贺有办法迫使江腾空把自己送回国,在回国之前,他现在只有一个任务,或者说愿望。
尽可能去影响陈展礼,将他往正确的路上带。
第二天一早,陈展礼便来到贫民窟。
昨天下了场雨,贫民窟这边的味道很不好闻,陈展礼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所谓的贫民窟,事实上便是棚子搭起来的住户区,路很窄,也很小。
至于电更不用想,就算有电他们也用不起。
饭都吃不起的人,别指望他们能有什么享受。
贫民窟老人孩子多一点,陈展礼转了一圈,马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里的人脸上并没有多少愁苦,相反,不少人带着笑容。
“陈主任,您好。”
陈展礼来到贫民窟外面的小广场,江崎贺的施舍点设置在这,几个贫民窟全是如此。
如今江崎贺更多用的是以工代赈,做些小活便给食物,这些活不累,除了不能动的老人都能做。
平时每天的工作时间就六个小时,完成后给一日三餐。
除此之外,每年会发一身粗麻布的衣服,另外家里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他们,江崎贺会帮着他们解决。
比如生病,家里的棉被不够,或者确实有什么困难,只要属实,江崎贺尽量会满足他们。
他们做的活,能赚的钱并不多,江崎贺一直在往里面贴钱。
或者说是楚凌云一直在补贴。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陈展礼问道,他语气随和,并没有质问。
“是,江崎大人让人打电话通知我了,这是账本,我马上给您详细讲清楚。”
负责人急忙点头,江崎贺不能出来,但没断了和外面的联系,可以让人帮忙打电话。
陈展礼没说话,认真仔细的听他所讲。
越听陈展礼越震惊。
这个贫民窟六千多人,老人孩子占了一多半,不少是孤寡老人。
其中一千多人没有任何劳动能力,这里面有七百多老人,四百多年纪太小的孩子。
他们不用做事,一样能领到食物和东西,实在不能动的,会有人把食物和开水给他们送过去,并且会帮他们换衣服,甚至是洗澡。
做不到每天都洗,但至少一周会洗一次。
特别是冬天,给他们洗的都是热水澡。
烧热水又是一笔开支。
这些全是江崎贺在付出,没有任何回报。
年轻有力气的则在外面做活,他们不需要救济,另外则是年纪大,或者小点,没有力气或者手艺,便在江崎贺搭建在这边的工厂内做事。
除了做衣服,鞋垫等小东西外,便是卷烟。
这些东西有一定的利润,但利润不高。
如果只是维持他们的吃喝足够,甚至有剩余,但江崎贺不止管吃管喝,还管着他们生活中的很多事。
孩子读书识字,老人生病吃药,另外便是他们的房子太破,经常漏水,要给他们进行修补等等。
坏的实在不能用的东西,比如被褥之类,要给他们更换。
江崎贺要求所有人必须喝开水,不得喝生水,这边有不少的煤炭,专门为他们烧开水,又特意为他们购买了不少暖瓶,让他们能够自己来打水。
加上这些
开支,工厂的收入明显不够,入不敷出。
这些年来,江崎贺已经往里面砸进了数十万日元,全是补贴,之前有人说他压榨百姓,用这些穷苦百姓赚钱,纯粹是无稽之谈。
看过账本陈展礼便明白,江崎贺是真没有赚钱,的的确确是在做着善事。
而且做了很久,不是一天两天。
对此陈展礼有点不理解,一个日本人,为什么如此用心的帮助中国人?
石原亨做善事,是为自己积阴德,他有钱,不在乎这点钱,但石原亨自己从不过来,他是假善,伪善。
江崎贺不同,陈展礼刚才问过一些人,他们对江崎贺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他们说了,当初江崎贺和他们一起吃那些粗粮烙饼。
烙饼陈展礼知道,吃的东西他都尝试过,可烙饼绝不在他的食谱内,太难吃了。
江崎贺一个日本人,而且是日本左官,日子过的不错,竟然能陪着这些人一起吃烙饼?
陈展礼确实无法理解。
“这里多出的十五块六是怎么回事?”
陈展礼听的很认真,等负责人汇报完,立刻指着一处账目问道。
他读过书,会算账,一般的帐别想瞒过他。
“这里是正常损耗,上次帮我们拉货的马车坏了,车夫要求赔偿,说我们拉的货太多了。”
负责人急忙回道。
“在哪修的,有没有证人?”
陈展礼立刻问,想湖弄他可没那么容易。
负责人说出了地方,陈展礼立刻命令跟来的手下去调查,这种事很容易查清,至于车夫和修车的会不会一起帮着他们隐瞒,陈展礼没有担心。
他们是谁, 76号的特务,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说出实话。
陈展礼连续问了三处账目,最终停下。
三处账目加一块不过四十多块大洋,数量不算多,江崎贺请他来查账,他会查的清清楚楚。
调查的手下很快回复,负责人说的没错,确实是修了车。
他们拉的是煤炭,数量太多,天气马上变凉,这边会提前准备好煤炭,不止一辆车被压坏,好几辆车都进行了维修。
是他们要求多装货,车子出了问题,人家车夫找他们,他们没有拒绝。
陈展礼明白,这里面还是可能存在猫腻。
正常来说,谁的车谁负责,哪有让货主负责的道理,不过江崎贺向来好说话,只要是真实发生的事,又和他们有关,就会帮忙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