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伸出仅剩一只的手,在寒风中接住了她的头,指间穿过她的黑发。
“……”
无法死亡的他,已经成为了很多人的【记忆之冢】。他们的名字是他脑海里无法忘却的墓碑,宛如他的二次死亡。
他想起很久以前水岛川晴的话语:
【苏明安,从你刚刚成为第一玩家,献祭玥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心中自私至极。】
【你会失去所有,亲人、朋友,你的身边空无一人,你的手中空无一物,你什么都不能留住。】
他确实自私。
如果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让玥玥安稳地待在后勤,不让她上战场,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如果他能尽早一点阻拦她,如果他的回档点能再早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染上缺失病了?
那个时候,是不是只要他挽留住她,要她别进凯乌斯塔,她是不是……就不会遭遇危险了?
他没有竭尽全力阻止她上战场——难道他没有一点错误吗?
他扪心自问,全身都在颤抖。长久的忍耐之中,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反问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像潮湿的沙砾一样,
“——你没有利用她吗?”
没有吗?
“……”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声。
——他没有利用她吗?
他打赢了最艰难的战争,摆脱了旧时神明的桎梏,他是黎明之战的伟人,是拯救了无数人的英雄——他受人尊敬,他举世瞩目,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阿克托城主。
……然而在49年的时间线,他连一个女孩的灵魂都没留住。
若是他能再早一点,用尽全力再早一点,早一点和她说上话,早一点带走她,在无数个轮回中用尽全力交叠双手……
“簇”一声轻响,他靠近剑刃,剑身同样刺穿了他的脖颈。
他吐着血,抱着她匍匐而下,像将自己埋到了土里。
白雪与水光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无法看清她失去神采的双眸,只剩下喉咙间火烧火燎地烧灼,皮肤都被撕裂。
他的手一直向前伸着,却什么也抓不住。冰雪冻结了他的灵魂。
直至他感到头颈松动,视野咕噜噜向前滚落,仿佛以此可以拥抱永恒的休憩与自由——
“咕噜噜……”
只余新禧的光火与她的剑刃微微发亮,和他的头一起,滚动着坠落于黑暗中。
“……”
如果没有世界游戏……
如果一切都没有开始……他不会在这里满身烧伤反复死亡。她也不会患上缺失病,绝望到自杀。
——戴着猫耳帽的女孩,她本来该是一只成长了的白天鹅。
她会唱歌,会用剑。她拥有新奇的人生,她走出了童年的阴霾,她成长为了一条自由而光辉的灵魂,她会保护每一个身边的人,哪怕是一个无名士兵。
但她最后却像个疯子一样,剑刃刺向她自己,脖颈断裂。染血的头颅滚到他的手中,到死都没闭上眼。
苏明安知道她死前的那句话想说什么。
……
“明安,以后换个人陪你一起打游戏吧……”
……
她曾经想听他弹钢琴、和他玩游戏,她想与他见证人类的未来,迎接更灿烂的人生。
她知道他的妈妈醒了,他的妈妈会为难他,他已经没有爸爸,没有人那样爱他了。人类对他虎视眈眈,她要站在他这一边。她要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但是不能了。
但她觉得不能了……
……
……
【我好像看见了一年后的未来。】
【——苏明安赢到了最后,他成了死不掉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