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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多日,谢识琅的确没再来崔家宅子,这次陪崔氏夫妇用完晚饭,谢希暮才听说崔氏夫妇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起程的事情了。
晓真陪谢希暮回院子,都难免有些着急,“姑娘,丞相不会真的不来找您了吧?”
谢希暮倒是神情自若,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信纸,交给晓真,“他出远门了,应当是办差。”
“您怎么知道的?”晓真惊了,接过信一目十行才恍然大悟,“这是阿顺给您送的信?所以这就是您不带阿顺一起走的原因?”
谢希暮笑而不语,回了屋子不过多时,就听见崔氏夫妇下人来送消息。
谢乐芙来了,想见她一面。
上回她对谢识琅放了狠话,但谢乐芙总归还是有交情在,换了身衣裳便出了门。
谢乐芙等在府门口,本以为谢希暮多多少少会受传言影响,消沉一些,却不料女子款款走来,一袭湖水绿锦缎水裙婷婷袅袅,肤白貌美,丝毫未清减几分,仍是形貌昳丽,气色甚至比在府中还要好几分。
可见崔家的确是殷实优渥,连谢希暮这种金贵人都能养得这般好。
“谢希暮,你也太没心没……”
谢乐芙骤然想起自己在谢识琅跟前对女子的称呼,生生将不好的话咽了下去,四周望了望,表情倒是神神秘秘。
“二姑娘,有什么话不能进府说吗?非要我家姑娘出来。”
晓真有些不满,“而且大晚上的,你好歹也点盏灯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做贼呢。”
“我呸。”
谢乐芙瞪了眼晓真,“怎么跟我说话的,你以为我不想点灯,这不是看你家姑娘现在臭名昭著,我不敢点灯,免得大家认出了我,连我也糟了。”
这段时日以来,旁人在谢希暮跟前都是避讳说这些事的,偏偏谢乐芙是个缺心眼的,也不知是算她的优点还是缺点。
“二妹妹是要带我去哪儿?”
谢希暮倒是个敏锐的,瞧谢乐芙神情躲闪,越发确认这一点。
“我还不是听说你快走了。”
谢乐芙清了清声:“好歹也以姐妹相称了这些时日,清河郡离京城这么远,咱们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面,我总得给你送份礼物吧。”
“送礼?”谢希暮忍不住牵唇,“好,那我就同你走一趟,看看你送我什么礼。”
乘马车走了好长一段路,晓真都问了好几次到哪儿了,谢乐芙每每都应付过去,直到马车将将停下,谢乐芙也是先从怀中取出了一条长丝帕。
“以防你偷看,我给你系上。”
谢希暮微微一愣,随即配合笑道:“可以,只要你不把我卖了就好。”
谢乐芙嘁了声,替她绑好丝帕,才领着人下马车。
谢希暮眼前一直都是黑的,隐约感觉自己走了一条长道,耳畔还传来细风的呼呼声,伴随着一股淡雅的水汽。
“这是什么地方?”
“你数十个数,再拆开。”谢乐芙扔下这句话后,就松开了她的手。
再也听不见谢乐芙的动静。
谢希暮心里默念了十个数,才将眼睛上的帕子揭开,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光景吓了一跳。
翠柳垂腰,烛火摇曳倒映在澄澈河底,一叶扁舟随着水波荡漾,脚底踩着的青石板铺成小道静谧幽静,白墙黛瓦是眼前这座大宅子的统一风格。
琼台玉阁,锦天绣地,雕楹碧槛。
已是秋日,四处却可见鲜艳娇花,繁花似锦、如梦如幻,让谢希暮产生了一种来了天宫的错觉。
这是江南景。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她幼时在书中见过,心里喜欢得紧,还兴致勃勃同谢识琅说,日后想去江南生活。
小桥流水,她也忍不住受感染,闲庭信步起来,入了拱门,才瞧见半敞的屋子,内灯烛辉煌,人影晃动。
她心头微动,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奢华陈设,视线被架子撑着的一件火红嫁衣吸了过去。
金银雕缕、点翠镶嵌。
霞帔形如彩带,色如晚霞,彩线金丝交织成繁花鸳鸯的图样,绣工极具精良,奢华万千。
正红罗裙将将曳地,裙身衔金流苏坠子缀东珠,彩绣龙凤对襟大红袖衫下,裙摆层层叠叠交错,繁琐却雍容,贵气逼人,明艳大方。
谢希暮几近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是没见过旁人成婚,只是精美成这般的嫁衣,她确实是第一回见到。
余光内的身影逼近,她不由自主看了过去。
谢识琅今日亦是不同,碧青长衫素雅不失贵气,玉树芝兰,烛火正照在他的面上,白皙肌肤被照得微微发暖,好几日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些,颀长身姿忽然朝另一个方向弯下了腰。
谢希暮顺着方向看过去,高台上,竟然是一对牌位,上头落着崔氏二房夫妇的名字……
他这些时日消失了是去…将她名义上的父母牌位带回来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
谢识琅从容地给牌位上了三柱香,随即才站直身子,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每走近一步,她的心跳就好像更紧了一拍,呼吸都跟着不顺畅起来。
“这几日去了趟清河郡,所以才没来看你。”
谢识琅专注地看着她,神情中没有丝毫对她先前那些冷漠之言的记怪,靠近过来时,她熟悉的松香气息随之渡来。
“方才过来,对你的家,可还满意?”
谢识琅垂眼瞧她,俯身将她眼尾的红意揉了揉,动作是极致的温柔。
谢希暮鼻头忍不住酸涩,清楚这就是先前他送给她的生辰礼,“这宅子太好了,我…我配不上。”
“胡说。”
她额头被他弹了下,分明不会说甜言蜜语,还是不自然道:“你值得所有好的。”
谢希暮余光中,火红华装就那样直直挂在那儿,无疑昭示着某种真相。
“衣裳是按照你的身量缝制的,请来了二十多个苏州绣娘,本来还可以赶制得更加精美,只是时间太短,若是不满意,日后再缝制一件,好不好?”
他低声哄她的语气,格外令人心动。
谢希暮红了眼眶,哽咽道:“我清楚,你是因为那日我中了药,加上现在流言蜚语对我不好,所以才想…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咱们真的成婚,我会拖累你一辈子的。”
说到这儿,她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你明明那么好,我不想你被人家戳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