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大板,换我和她的前程。”
谢识琅嗓音从未如此虚弱,似是艰难笑了声:“太值了。”
……
祠堂行刑之时。
郝长安带着谢乐芙登崔家报信,女子的哭喊声惊动了整个宅子,谢希暮急忙从院子里赶过来,只见谢乐芙挣脱郝长安的搀扶,扑进了谢希暮怀里,泣不成声。
“大姐姐,二叔他被老族长责打,你快去救救他吧。”
谢希暮惊了,没想到谢端远会这么狠,飞快赶到丞相府,祠堂内只剩下一片狼藉,血渍斑斑。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转头跑去明理院,主屋内灯火通明,踏入门槛汹涌扑过来一层浓郁的血腥味和药气。
阿梁将熬好的药给榻上人灌了下去。
谢希暮眼瞧着白日里还好好的男子,此刻眉目紧闭,发丝凌乱,脸上乃至于唇上没有丝毫血色,趴在榻上,上半身未着衣裳,被纱布包裹住的后背还不停往外渗血,未被纱布裹住的皮肤也全都是近乎发黑的瘀紫。
被褥上粘黏了一滩血渍,即使阿梁给谢识琅灌下药,却怎么也灌不进去。
谢希暮浑身发抖,不敢置信地瘫坐在榻边,第一次全身提不起力气,艰难地爬到榻上,手指颤颤巍巍去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儿。
她吓得大汗淋漓,说出口就成了抽泣:“小叔叔、小叔叔。”
阿蟒将药罐子放在一旁,扶住谢希暮。
阿梁安抚:“方才大夫来过了,八十板虽重,但好在主子平日里身子结实,性命无忧,只是伤口感染,又生高热,属下喂药怎么都喂不进去。”
八十大板。
寻常人三十板便能打得皮肉脱落。
谢识琅竟然生生挨了八十板。
听到这个处置,谢希暮整颗心都好似掉进了冰窟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面上的泪痕胡乱擦掉,紧接着接过阿蟒手里的药罐,“我来给他喂。”
倒也像是冥冥中注定好的。
药罐子在阿梁和阿蟒手中不起作用,由谢希暮喂药,男子竟然真的全喝了下去。
谢希暮喂完药,又打来水,替谢识琅不停擦拭身子,反反复复的,生生熬到了后半夜,他身上的烧热才勉强平息了一点。
女子一夜未睡,阿梁多次劝说都无果,只能瞧着谢希暮一直坐在他榻边伺候。
到了辰时,也不知道谢端远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晓谢希暮来了,命人来请谢希暮去说话。
阿梁起先是拦着,不准老族长身边人带谢希暮走。
纠缠了许久,场面也闹得难堪。
阿蟒都要拔剑相对。
被谢希暮拦了下来,对二人宽慰了两句,便随着老族长的人去了别院书房。
昨夜疾风骤雨,将院内花草摧残得不像样,谢希暮爱惜花花草草,驻足看了一会儿,才随着下人入书房。
老人比起昨夜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
往日挺得笔直的脊梁骨,好似受了和谢识琅一样的仗打,如苍老垂柳弯了下来。
“不向我行礼?”
谢端远缓缓抬起眼来,女子站在他面前,却无动于衷。
“恨我?”
谢希暮熬了一整夜,嗓子也跟着有些哑:“应该是老族长恨我吧。”
谢端远冷笑了声:“我是恨你。”
恨这个女人让他的孙儿走上歧路,执迷不悟。
恨她让清明一世的谢家背上污名。
可恨来恨去,他又不知该恨谁了。
正如谢识琅所说。
谢希暮又做错了什么呢?
“希儿。”
老人从未像如今这般苍老无力,“你是一步步看着他走到今日的。”
谢希暮深吸一口气,“时至今日,老族长还是不愿意让他同我在一起。”
谢端远没有承认,而是直直看着她,“谢家养你到了如今,若非我们,若非十郎,你活得到今日吗?”
她似是笑了,可眸底却有泪光。
“希儿,你很聪明,你该明白的,他同你提亲,这是出于他的责任心,和这些年你们相伴的情谊。”
“可你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啊,就算成了婚,他会像对心爱的女人一样待你吗?”
谢端远老眼拧在了一起,苦口婆心,“夫妇之间没有感情,时日久了,亲人不像亲人,眷侣不像眷侣,平生怨怼,不得安生。”
“若是没有你,他会娶一个心爱的姑娘,哪怕门不当户不对,至少他不用背负天下人的骂名,希儿,你该清楚的,十郎这般好,他该拥有更快活的日子。”
老人颤颤巍巍起身,走到谢希暮跟前,塌了肩,佝偻着背,老态龙钟。
“希儿,你清楚这其中利害的,难道舍得看他为了你背负上这些骂名,痛苦一辈子吗?你这究竟是爱他,还是害他?”
屋内鸦鹊无声,寂若死灰,犹似广阔无垠的海面,浪静风恬。
小窗外徘徊着南飞的鸟雀,停在树梢不多时,终究认清了自己的位置,重新起飞。
整整五日,谢希暮一直守在明理院内,盯着手底下人熬药,每日晨起给谢识琅服药,再扶人躺下去,给他打水擦身子,再更换里衣。
谢识琅始终没有醒过来,其实谢希暮清楚,谢端远让人动手是收了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