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鼎离开仁政殿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
红色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洒落在绿色琉璃瓦的重重宫殿屋顶、和朱红色的墙、门、柱、窗上,也落在绘青绿彩画、间装金色的斗核、访额上,闪耀出夺目的光芒。
他在仁政殿里停留了太久,已经快到宫门关闭的时候了,大队的内侍正从殿阁各处往仁政门方向聚集。而胥鼎刚刚走过的东鼓楼一代,内省、内监的几处偏门正在陆续关闭,到处都是推动沉重宫门的响声。
隔着大安殿的后门,胥鼎能听到大队的侍卫亲军和尚书兵部所属的武卫军正在换防。将领们高声呼喊号令的声音,还有士兵们皮靴踩踏地面的声音响成一片。
胥鼎是新任的尚书右丞。论官职,已经和他当年掌控朝政的父亲胥持国一般。身为宰执,他能随意出入宫禁,而眼前的情形,好像和过去所见没有什么不同。
胥鼎在大定二十八年擢进士第入仕,至今二十五年。从号称小尧舜的世宗皇帝开始,他侍奉了四位皇帝,因为父亲胥持国和他自己的缘故,仕途前后三次起伏。
每一次遭到贬谪,他都能落而复起。而每一次复起,结果总会是继续被贬谪。
为大金国效力的干济之臣,大都是如此。胥持国是这般,胥鼎自己也一样。
每次有了麻烦事,女真人总需要一批能做事情的官吏顶在前头去吃苦受累、承担骂名。而到了事情告一段落,朝廷再寻个由头,把做事情的人一撸到底,以使利益被触动的女真贵族们满意。
这是必然的套路了,无论哪一个皇帝在位,或者哪一个女真的权臣在位,都是一样的选择。
当日胥持国为了治理黄河,一口气启用了无数汉儿干吏,不知得罪了多少贵胄。结果,转眼就身败名裂。
而胥鼎与徒单镒联盟而得提拔,在中都受兵的关键时刻出知大兴府,不知办了多少令人恼怒的事,比如为括粟逼死人,又比如卖爵鬻官之类。对了,还有力主和定海军展开海上贸易,用中都库藏的钱物,高价换取定海军从南朝宋国走私来的粮食。
这些事情,放在太平时间,说都不能说,想都不能想。但在危急时刻,总得有人力排众议去做。
胥鼎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从两个月前开始,朝中已有暗流涌动,有些女真人堂皇上书,指责胥鼎的所作所为干犯法度,提议使他出京任职,甚至有人提议,要把胥鼎捕拿下狱的。
而皇帝居然也顺水推舟,发了诏书,任命胥鼎为河东宣抚使,河东南路兵马都总管。
真是笑话,什么年头了,还来过河拆桥那一套吗?
胥鼎当即告病在家休息了一个月,就是不接诏书。随即中都内外的无数事务没人处理,近百万人口的大城乱作一团。还有好几路兵马拿不到军饷粮秣,士卒奋而暴乱。
于是,皇帝不得不收回前次的任命,而改以胥鼎为尚书右丞,仍兼知大兴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