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人,大抵都是喜爱功名利禄的。只不过大周的皇帝喜爱直爽风格,军队里说话便无顾忌。
另外,大周军队里,战时固然军令如山、阶级之分鲜明;但放在平日里,从军官到士卒都是有田地有身家的,并不能做到官大一级压死人。
负责野战的主力部队里头,跟着皇帝从河北厮杀到山东,再从山东杀回到河北的定海军资深骨干们又普遍眼高于顶。
陈冉所部,便是根正苗红的定海军老底子。五年前郭宁打进中都城,陈冉所部率先突入皇宫,控制了大安殿等待郭宁检阅大军,他所受的信重可见一斑。虽只挂着行军总管的头衔,对着元帅、都监,他也不落什么下风。
陈冉身边哈哈顽笑的将士们,也多半都很资深。他们半数出自逃亡河北塘泺的北疆驻军,还有半数则在山东投效郭宁,因为军校的文化学习不过关或者其他原因,这才始终担任基层职务。
这不影响他们强烈的自豪感,导致他们常常把后来陆续投靠的人当作晚辈,多少缺点尊重。
陈冉斥喝了他们,随即探头张一张时青的帐篷,打算解释几句。他和时青打过好几次交道,倒不愁没话说。
结果赫然发现,时青坐在帐篷的阴影里,仍在发愣。
陈冉随口问候一句,时青依旧沉思,嘴里却忽然冒出一句:“你说,从哪里搞人?”
“呃,什么搞人?搞什么人?”
时青抬眼看到陈冉,也不见外。他用手指磕着身前的小桌,依旧皱眉:“漠南山后的毛纺场子里用的,不都是汉儿吧?那种烙烫的手艺,也只有蒙古人才会……从哪里搞来足够的蒙古人?咱们扫荡草原的时候,能抓些么?得要女人和小孩才好。”
“哈,哈,这我可不熟。”
陈冉有点不明所以。他估摸着,时青压根没注意方才将士们的笑闹,便干笑了两声告辞。
有些事情,普通将士不知道,却瞒不过身为郭宁亲信的陈冉……时青本人也不在乎,压根没想着隐瞒。
时青这样的红袄军将帅一个个的造反成性,做事情的路数,始终都比旁人要野一些。时青在泰山的时候,就干过抓捕逃人,卖到山东各地矿场、船厂的事情,他现在手里那艘海船,就是这么赚来的。
后来大周践阼,律法渐渐森严,时青被调到了通州,不能再去抓捕宋金边境的逃人。但他在山东的庄园里,这两年总有许多高丽人或者倭人奴仆,还动辄转卖给同僚。
录事司那边一直有隐秘的风声,说时青可能和海上寇盗有些特殊的联系,替一些海寇收人头费。保不准哪天,他还能运些昆仑奴到中都来。
可是对时青的后继监察并没启动,因为要监察就绕不过海贸系统,而海贸系统那批人一个个心如铁石,在他们眼里,海上并无王法,杀人越货都是常事,买几个异族奴仆算得什么?….
眼下大周要往草原动兵,时青倒又打起了蒙古人丁的主意……此君也算得不忘初心了!
帐篷里有点暗沉,陈冉走到外头,看到犹带青绿的牧草和各种花朵,才觉眼前鲜亮。
他打着马,赶上前队。
骑兵们刚好经过一个池塘,人和马都欢腾起来。有人下马去打水,有人洗一洗脸,还有几个一边牵着战马饮水,彼此闲聊,说这池塘里一定有鱼。嘴馋的几个人道,往来行军路上虽有补给,吃多了干粮咸菜难免腻味,打完仗回程的时候如果不急,最好就在这里抓些鱼,烤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