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因这管家乃是早年跟随他去往东北内地的老卒,因风寒伤了腿,才不得不退役的。李云因他可靠,特意留他在府里做管家。古人说,宰相门前三品官,李云虽不是宰相,左右司郎中的地位却关键,管家怎么说,也顶个七品官,小日子过得很滋润了。
至于他管家的水平究竟如何,李云倒不在乎。他长年累月奔走在外,夫人则是皇后的手帕交,日常驻在中都,天津府的这座府邸素来凑合了事。
“随便什么都行。我口渴得厉害,有热酒,取一壶……两壶来!”
李云嚷道。
进门下马以后,迎上来照应的,多半也都是老卒。李云冲他们叔叔伯伯老哥地乱喊了一阵,聊了几句,忽然猛打了几个大喷嚏,口水和鼻涕横飞。老卒们都道,郎君辛苦了,赶紧进屋烤火吧。
李云进了屋,又有侍从捧着沉重锁匣,放在书桌上,躬身退去。这锁匣很牢固,通政司专门用以向高官们传递机密要闻。今天中午送到李云手里,他还没来得及看。
李云从怀里取出钥匙,打开锁匣,瞥了两眼今日文书,不禁微笑。
原来邸报上说,皇帝的北疆之行,已经取得了预想的结果。皇帝仅仅动用了万余人,就深入草原接回了吕枢,顺便迫得草原东部超过三十个千户那颜俯首。
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自然源于皇帝的武略,但也离不开率军和皇帝对抗的蒙古人首领别勒古台。
这厮先是抓了无数逃难入草原的林中人,将他们编练成严整步队,意图用这种不花钱、也死不完的军队震慑草原东部各千户。结果这支部队与大周的禁军一撞,立即四分五裂。
随即这厮急躁,又暗发信号,催动五投下之众里被他收买的一批骑士。让他们趁着正面厮杀,偷偷切入周军后方,直取统帅的首级。
周军此行,携有热气球和千里镜,蒙古人那套凭借骑兵速度寻瑕伺隙的手段,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况且这种雕虫小技,也吓不着皇帝。以皇帝敢战好斗的性格,有人特意冲到近前找死,恐怕是个喜事。
可笑的是,那千余骑隔着大周的军阵还有老远,就被反应过来的五投下各千户带人阻截,砍瓜切菜地杀了个干净。
那些千户好好的看戏,等着两头捞好处呢。哪想到别勒古台出了这样阴损手段,意图把他们逼上战场流血?越是想不到,事情一旦发生了,他们就越是暴躁。而一旦暴躁,作出的反应就难免出格。
奉黄金家族成员的命令,与中原汉儿厮杀的一大队骑兵,被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们说自己忠于黄金家族,忠于成吉思汗,还有谁信?
别勒古台狼狈逃走了,恐怕今后再也没法伸手到草原东部。他固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而这些五投下之众的千户们,也一样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些蒙古人本可以干脆利落决胜负,却偏偏要玩弄心机……玩脱了,可不就误了自己?
把邸报收拾起来的时候,李云听到书房外间,有排布碗筷杯碟的声音。
他忙了一天,确实又渴又饿,连忙收起锁匣出外。人到外头才发现,端了盛酒菜的大盘子,进到书房外间的,不是原来的厨娘,而是个年方豆蔻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明眸皓齿,很好看,穿着仆婢的普通衣服,却又隐约有些小家碧玉的特殊韵味。
李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然问道:“你是哪里人?”
小姑娘怯生生,不敢抬头,道:“奴是天津府本地人。”
“怎么会到这里做活儿?”
“爹爹在三岔口码头替老爷们奔走,不合吃了冤枉官司。我和母亲为人做女使,按月得些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