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被点燃。
因为严寒香的原因,顾然下意识闻了一下,是淡淡薰衣草的香味。
他拿了一本新的病历,重新坐回凳子,在李美人看不见他的角度注视她。
一位女高中生就这么躺在他身前,奇妙的感觉。
“你现在可以尽情说出自己的烦恼。”顾然说。
“顾老师,你认为我和谢惜雅谁更适合‘美人’这个名字?”李美人问。
“你啊。”
“老师在撒谎吧?就像演员在镜头前的深情、善良,老师面对病人的时候也在表演,只会客户喜欢听的好话。”
“你也不如谢惜雅适合‘惜雅’这个名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顾然说。
“所以您的意思,我适合‘美人’,只是因为我用这个名字十七年,而不是因为我比谢惜雅更美?”李美人侧首,看向顾然。
顾然坐在凳子上,夹着双腿,病历放在膝盖上。
“是的,你不如她美。”顾然直视她的眼睛。
李美人收回视线,看向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她说:“老师和杨云老师完全不一样。”
“陈珂医生也比你漂亮。”
“.”
“我还认识四位女性,也都比你漂亮,其中一位更是美若天仙。”
李美人没说话。
“但你比徐恬漂亮,比小蝴蝶漂亮,比杨云漂亮,我早上从停车场走到咨询室,看见的每一位女高中生和女老师,都不如你漂亮。”
“.老师喜欢盯着女高中生和女教师吗?”李美人问。
少女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岔开话题,就是砸到了花花草草,误伤了顾然的名誉。
他不止盯着女高中生和女教师看,男高中生和男教授也不会放过。
男女老少,美国的武装直升机,不管年龄和性别,只要心理还是人类,他都不会放过。
“我们回到你的容貌焦虑上来。”
“这算攻击病人吗?”
“不算,医生有告知义务。你比绝大多数人美,只比少数差一些,甚至不能说差,只是美得不同——比如说你的鼻子,轮廓挺秀,比谢惜雅好看多了。”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
“我们要意识到,容貌是天生的,焦虑是没用的,比如说你,长得足够美,但不够自信的话,反而会拖累美貌;那些长相一般也是同样的道理,焦虑了难道能更好看?”
“这個道理我小学三年级就明白,明白了又有什么用。”
“烦恼自己的容貌,这也证明生活在一定程度是无忧无虑的,你可以主动寻找更大的烦恼——比如说学习,和徐恬比学习怎么样?”
“我现在全市排名第52,已经满足了。”
“那为什么对容貌无法满足呢?一定要做第一?”
李美人再次陷入沉默。
“是因为‘李美人’这个名字?”顾然问。
“.如果没有这个名字,我就不会那么在意容貌。”李美人冷淡道。
“爱果然是沉重的负担。”
“爱?”
“我有一个朋友,她父母在她还是皱巴巴、丑得要命的时候,就给她取名‘何倾城’,寓意是:有倾国倾城之颜。”
继‘雪区佛法’之后,顾然又化用了‘何倾颜’的名字。
“老师,你认为父母有任性的权力吗?”李美人问。
“孩子有任性的权力吗?”顾然反问。
李美人从床上起来,整理衬衫和校裙。
“老师,你在医院一定不受病人欢迎吧?”少女用几乎肯定的语气说。
“恰恰相反。”顾然灿烂笑道,“尤其是小孩,爱我爱得整天要和我亲密接触。”
“亲密.变态。”
李美人忽然拿走病历本。
“这个我拿走了。”她说。
顾然读初中的时候,病历还不会给病人看,怕病人看了病历怀疑医生——比如说这个药效不好,医生换药,医生不觉得怎么,病人却会多想。
等他上大学,病历已经对病人开放,只要病人申请,就能查看自己的病历。
这也倒逼医生认真写病历。
李美人翻看病历。
“这是什么?”她第一次露出冷静、冷淡之外的表情,很错愕。
“我的签名,收下吧,不用客气。”顾然说。
李美人抬起视线:“昨晚我回家查过资料,都说精神科的医生在诊治患者的过程中,也有人会逐渐变得古怪,老师你就是其中之一?”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顾然惊喜道。
“我没有在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