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抽烟,不酗酒,黄赌不沾,平生除了杀人放火,就不再有任何不良嗜好。
这样的爷们儿,提着灯笼满街转,万里挑一。
杀生,当然不光彩,但也分怎么看。
怒而杀之,匹夫而已;谋而杀之,当为豪杰。
何况世道如此,男杀女,妻杀妾,兵杀匪,匪杀民,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没有雷霆手段,哪来菩萨心肠。
关东绺子,多如牛毛,百姓早就习以为常了。
一座村庄里,总有几个人跟胡匪打过交道,甚至本身就曾在山头上混过。
百姓看待胡匪,虽不至于心生向往,但也绝不认为落草为寇是一件可耻的事。
若有地方官为祸一方,百姓茶余饭后,免不了还要关窗闭门,替胡匪叫两声好。
没办法,空子不开眼,看什么都隔着一层纱,所见皆所想。
只有身在其中,方知江湖险恶。
时时自省,处处提防,风光背后,尽是提心吊胆。
…………
这天下晌,日暮黄昏,佃户村民陆续返回联庄会吃饭。
赵国砚在沈家店井边打水,刚垂下桶,直起腰,就听身后一阵蹑足细响。
乍惊,猛回过头,右手同时按在腰际,倒把小青吓了一跳。
“噢,是海小姐啊!”
赵国砚松了口气,却见小青的右手悬在半空,想来原本是要吓吓他,不料弄巧成拙,自己反被唬得一怔,继而有点懊恼。
“你这人咋回事儿?”小青问,“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
赵国砚支吾两声,却道:“没什么,习惯了。”
说着,便下意识绕井走了半圈儿,改换方向,跟小青面对着面。
可如此一来,打水的辘轳就反着转了,看上去总是有点儿别扭。
小青皱了下眉,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问:“你啥意思,我还能从后头把你推井里去,害你不成?”
赵国砚蓦地一愣。
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举止,多年的江湖经验,早已令他形成一种本能——绝不背向他人,哪怕对方是个姑娘,也不能掉以轻心。
想了想,忽然摇摇头,略带自嘲地再次辩解:“没什么,习惯了。”
小青打趣道:“我看你准是亏心事儿干多了,总觉得别人要害你!”
赵国砚没有否认,一边打水,一边问道:“你知道我是干啥的么?”
“嘁,不就是恶霸土匪臭流氓么,整得好像谁没见过似的,咱们武装队里还有几个人以前在山上吃过溜达呢!”
“你还懂黑话?”
“我二哥告诉我的,咱也见过世面,别瞧不起人。”
“行行行,怪我狗眼看人低。”
赵国砚不跟她争,见姑娘手里拎着水桶,就问:“你来打水?”
小青翻了个白眼:“不的,我来投井。”
赵国砚咂了咂嘴:“你家人脾气都这么冲么?”
“是你那话问得有毛病!”小青呛声道,“这个时辰,我手里还拎着桶,不来打水,还能来干啥?来看你呀?”
说着,自己忽然一怔,像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立时噎住了。
赵国砚没反应过来,只当小青是在调侃,就问她:“你哥呢?”
小青惊醒,忙说:“哦,他们跟我爹去巡逻了,得晚上才能回来。”
联庄会不止守卫沈家店这一座村庄,同时也兼顾着十里八乡,只不过沈老爷名望最大,出资最多,所以联庄会的总部才设在了沈家店,而非其他地方。
赵国砚点点头,提起一桶水,紧接着又垂下另一桶,忽然抬手说:“桶给我,我帮你打吧!”
“用不着!”小青立马将水桶拿到身后,“说多少遍了,我不是小姐,没那么矜贵,拎桶水还得靠男人帮忙!”
赵国砚有点尴尬,缩回手,无话可说。
旋即,静了一会儿。
联庄会远远地传来犬吠,近处只有井水声“哗哗”作响。
小青忽然问:“眼瞅着快一个月了,你们怎么还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