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汽车继续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大街两侧陆续出现了不少新开张的东洋店铺。
尽管都不是什么大生意,但整体上却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热闹气息。
见此情形,江连横的眉头越皱越深,“我才刚走一个来月,怎么整得好像我有大半年没回来了似的,不至于这么快吧?”
“我也不太清楚。”李正西摇了摇头,“哥,这地方也不归咱们管,不然待会儿我二哥回去以后,你问问他?”
正说着,道路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鼓乐声响,间或夹杂着人群吵闹。
司机只好又轻轻点了一脚刹车,缓下速度。
循声望去,却见街心上人满为患,男女老少群聚其中,自然多以东洋人为主,将整条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这又是整哪出啊!”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两下喇叭。
不料,他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围观看客的不满,当即就有两个身穿武士直裰的东洋浪人走到车前,抬手指着挡风玻璃,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最后一挥手,不走了,直愣愣地堵在车身前头。
“怎么回事儿?”江连横挪到后座正中,顺着挡风玻璃向外张望。
司机半蒙半猜地说:“东家,前头好像有什么活动,过不去了,让咱换条路走。”
话犹未已,李正西便已推开车门,“哥,你坐着,我下去看看。”
“西风!”江连横叫住他,“如果确实封道了,不是针对咱们的话,别起冲突,犯不上!”
没办法,租界是“国中之国”,就连军阀混战的时候,炮弹的残片都不被允许落进附属地,光天化日之下,即便是江家,也只能避其锋芒。
无奈,国力凋敝,百姓受辱。
李正西刚一下车,两个东洋浪人便立马走过来,横起武士刀,冲着西风推推搡搡,嘴里自然不住地恫吓威胁。
江连横看在眼里,脸色愈发阴沉。
好在,李正西还算克制,只用胸脯顶着刀鞘,虽然没有动手还击,但也不曾后退半步。
僵持片刻,两个东洋浪人火了,突然抽出半截刀身,大骂了几声“八嘎呀路”,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然而,爱叫唤的狗,往往不咬人。
这帮混迹街头的大陆浪人,在本国多半都是破落户,本就一文不名,才来满洲闯荡。
眼下,奉张集团和东洋高层互相利用,都不想再次激起民间的排日情绪,所以他们这帮浪人武士也惮于当街杀人,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有些骨头软的不禁吓,一见洋人发火,自己就先怂了,渐渐便助长了这帮小东洋的嚣张气焰。
李正西不肯服软,两个东洋浪人就觉得面上无光,下不来台,正想着如何收场时,却见西风突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接着摸出两块银元,递到俩小鬼子面前。
朴实无华的小伎俩。
世上没人不爱钱,就算是鬼也不例外。
两个东洋浪人一阵错愕,终于收刀入鞘,美滋滋地收下银元,直冲西风挑大拇哥,想必大概是在说“哟西”之类的话。
李正西轻轻掸两下衣襟,随即抬手指向人群正中,像在询问什么。
这一次,两个小东洋没有阻拦,只挥了挥手,让西风自己去看。
不多时,李正西就从人群中折返回来,拽开车门,解释道:“哥,确实封道了,小鬼子正搁那跳大神呢!”
“跳大神?”
“呃……我也不知道他们跳的是啥,反正人不少,有男有女,戴个破草帽子,一个个的罗圈儿腿,瞅着挺瘆人,要不你下车过来看看?”
江连横急着召集众人议事,于是便摆了摆手,“没那闲工夫,换条路,赶紧回家。”
司机听命,李正西紧忙上车,可正当车子行将调头回转时,江连横余光一扫,竟忽然在路口街角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等下!”
江连横叫住司机,定睛观瞧,只见那人的确是照相馆的中村一郎。
好多年没有联系了,中村的变化很大,当然不是指他的形容相貌日见老成,而是他的精气神似乎发生了某种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