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芜离开,林榆回了邬洲过年。
邬洲还是老样子,一到过年就张灯结彩,即便不允许自私放鞭炮,炒瓜子、炸黄糕、蒸花馍、贴春联,该有的年味儿依然有。
父亲的遗照前摆了瓜果和点心,弟弟也学着当年父亲在爷爷的遗照前那样,三鞠躬后,将供香插进香炉里,代代相传。
这是父亲离开的第二年,还是有些不适应。
父亲种的葡萄树已经买进地里,来年春,气候好了再挖出来,生根发芽长新叶。
小花园冬日也供暖,所以冬天开不了的花这里都能开,小雏菊、玫瑰、茉莉…邻居进来瞧见了,母亲会赠几朵出去,花香便飘满了整个村子。以前这样的事情都是父亲在做。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母亲做了一大桌子菜。
母亲夹了一块肘子放进林榆碗里,声音绵长着,“阿榆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吃点。”
“嗯。”林榆抬起头,对上母亲温柔似水的眉眼。
“阿榆啊,”母亲再次开口,“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博士要不要继续读都没关系的,我听邻居说博士很难毕业的,你又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毕不了业也正常的…”
“妈妈…”林榆明白母亲的意思,也知道母亲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这一整年,她总是提心吊胆的。
但正因为这样,林榆不愿意留在家乡,在母亲眼前一次又一次的崩溃。这个博士是她当初死乞白赖求来的名额,就算已经千疮百孔,也要咬着牙读下来,她还是不想母亲失望。
“我会读下来的妈妈,一定会的。”
“妈妈,你相信姐姐,姐姐一定会读完的。”林楠笑着,他总是无条件地信任姐姐。林楠没有辜负他的聪明,凭借三年的不掉链子,也考上了平芜大学,听着姐姐的建议,选了合适的专业。靠着奖学金和兼职赚来的钱,他已经不需要母亲给生活费了。
但林榆还是固定每月给弟弟打钱,他要不要是一回事,她给不给是另外一回事。
正月十五一过,林榆又坐上了国际航班,准备复学。
手机关机前,她收到了母亲的信息。
[阿榆,妈妈知道你痛苦,知道让你走出来太难太难了。但妈妈还是要一遍一遍的跟你说,你还小,你还有未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什么人有什么命,那些事情我们谁也决定不了,谁都没有错。妈妈以前总想着你嫁个有钱人能一步登天,不要跟我一样重蹈覆辙。但是妈妈现在不那么想了,不强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母亲的话质朴又简单。
林榆甚至能想到母亲用键盘手写这些字花了多少时间。小时候她形容母亲的嘴巴像机关枪。自从父亲不在,母亲更像是沉默的解语花,渐渐不再用言语去表达,选择用文字去输出。
后来林榆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读书,想不明白的一切事情都交给书本。所以她总是泡在图书馆、书店,每一个可以读书的角落,一呆就是一天,日头在她这,也越发的短了,短得不够用了。
她意识到,书中的文字有力量、有温度,被记录在册是一种难得的思念。就像罗曼罗兰说的那样,“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