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嬷嬷有些意外:“这么多年了,你也没少挨打,可每一回你都没吭声,这院子里的人,都以为你不怕疼的。”
“哪有人不怕疼啊……”花月扯着嘴角,尾音落下,满是叹息。
她打小就最怕疼,稍微磕着碰着,都能赖在榻上哭个昏天黑地,直将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哭到跟前来了为止。
可后来,她挨的打实在太多了,疼到哭不过来,也就没关系了。
没人来哄她,她得学着自己活下去。
侧着脑袋想了想,花月拔下头上的盘竹玉叶簪递上去:“长公主只说了八十鞭子,没说打哪儿,也没说怎么打。”
“嬷嬷行个方便,今日二十鞭受下,剩下的迟些日子还,可好?”
呆在掌事院这么多年了,殷花月是头一个同她讨价还价的人,荀嬷嬷低头看她,觉得好笑,又有些可怜。
在这梁朝,奴才的命是最不值钱的,主子一个不高兴就能打死,冤都喊不得一嗓子。进了这地界儿来的,多半都心如死灰,发癫发狂。
但殷花月没有,她想活命,不用要尊严,也不用要保全,就给她剩一口气就行。
荀嬷嬷想拒绝的,可她似乎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一双眼望上来,浅褐色的眼瞳里满是殷切,眉梢低软,捏着玉叶簪的手轻轻发颤。
没人见过这样的殷掌事,像一把刚直的剑突然被融成了铁水,溅出来一滴都烧得人心疼。
沉默许久,荀嬷嬷抬手,衣袖拂过,玉叶簪没入其中。
“多谢嬷嬷。”花月展眉,恭恭敬敬地朝她磕了个头。
***
一夜过去,将军府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奴仆们进出有序,庭院里的花也依旧开得正好。
公子爷起床气依旧很重,一觉醒来,满身戾气,将手边的东西砸了个遍。
八斗进门,不敢与他多话,将水盆放在一边就要跑。
“站住。”
身子一僵,八斗勉强挤出个笑来:“公子,这也是该起身的时辰了,将军有安排,您今日要去练兵场的。”
烦躁地抹了把脸,李景允抬眼:“院子里其他人呢?”
“回公子,五车在洒扫呢,剩下两个去主院回话了。”
还有呢?
李景允不爽地盯着他的床尾,往日这个地方应该跪了个人的。
八斗双腿打颤,贴着门无措地看着他。
李景允扫他一眼,更来气了:“你怕个什么?”
“回……回公子,奴才没怕啊。”
瞧这情形,就差尿裤子了,还说没怕?李景允舌尖顶了顶牙,扯了袍子便下床,一把拎过他:“爷觉得你欠点教训,跟爷去一趟掌事院吧。”
八斗这回是真尿裤子了,腿软得站不住:“公子……公子饶命啊!”
这位爷压根不理会他的求饶,拎着他径直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嫌弃:“你一个男人,还怕掌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