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凛脸上还有些恼色,但他看向李景允的眼里已经满是顾忌。犹豫一二,他将李景允拉至旁边低声道:“三公子,这真没必要,徐家小门小户的,哪用得着您这么大动干戈?让令尊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怄气。您今日就先回府,这儿我替您收拾了,如何?”
李景允皮笑肉不笑地回:“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还准备去金銮殿上给陛下请个安呢。”
脸色一变,龙凛沉了眼:“三公子,有些事不是您一己之力就能改变得了的,今日就算您要替人顶罪,徐长逸这受贿之罪也是认证物证俱在,等李将军过来,您只能回府。”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李景允点头,挥开他看向柳太平:“那就趁着我爹没来,升堂吧。”
惊堂木被他捏在手里转了一圈,“啪”地落在长案上,紧闭的大门顿开,衙差从两侧涌进来,杵着长板齐呼:“威——武——”
柳太平面露难色,看向龙凛,后者一狠心,朝他点了头。
长叹一声,柳太平坐上了主位,刚要让宣被告,突然就见得捕头疾步进来道:“大人,李将军到了,小的也拦不住。”
他话落音,就被身后的人推到了旁边。
李景允眼神一暗,对面龙凛倒是笑了出来,连忙迎上去道:“将军来了,快将三公子请回去吧,他又无罪,在这儿站着,妨碍柳大人审案。”
李守天跨进门来,目光阴沉地扫了李景允一眼,然后往观审席一站:“不用管我,我只是来听听审,看看我将军府犯了何错,以至于没有圣旨就要被搜家。”
心里一跳,柳太平苦了半张脸,他想解释那不是他的意思,可乌纱帽已经戴上了,他这坐主位的,也没有再低头哈腰之理。
强撑着一口气,柳太平宣了长公主身边的奴才进来。
“李将军也别太生气,此事跟将军府无关,就是徐家惹了麻烦。”龙凛站去李守天身边笑道,“您看这奴才,要告的也是徐长逸,三公子只是意气用事,非要与兄弟共进退。”
李守天将信将疑地看向李景允,后者站在跪着的奴才身边,面无表情。
“堂下之人,将要告之事重新禀上。”柳太平拍案,旁边的师爷拿着笔,都没打算再记口供,反正这奴才每次说的话都一样。
结果这回,这奴才磕头起身,说的却是:“奴才自首,奴才受人威胁,故意诬告徐家公子,徐家公子是冤枉的。”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龙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跳起来就要朝那奴才冲过来,谁曾想李景允动作比他果断,身子一侧就将人给挡住了。
“你继续说。”他低头道,“将实情说出来,爷保你不死。”
小奴才身子颤了颤,结结巴巴地道:“前些日子有人拿了一包银子来,要奴才来状告徐家公子,还要奴才说银票是一位姑娘给的,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那人威胁奴才若是不从就不能活命,奴才只能照办。”
“那你现在为何又突然改口。”柳太平一拍惊堂木,“你可知这是戏弄公堂之罪?”
“奴才……奴才良心不安。”他呯呯磕了两个头,眼珠子乱转,“奴才怕照做了最后也不得善终,还要拖累无辜之人下水,不如实话实说,求大人给个公道!”
龙凛听得大怒,上前就骂:“你这刁奴,竟敢在这公堂之上大放厥词!”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他畏惧地看了龙凛一眼,又埋下头去,“奴才只是个下人,为何要去贿赂徐公子?有什么好处?”
“你……”龙凛不忿,可看一眼旁边站着的李守天,他也不敢乱来,只能退后两步,朝柳太平使眼色。
谁想柳太平压根没抬眼看他,自然也不懂他的意思,只沉声道:“如此一来,此案便只能作废。”
“这怎么要作废?”李景允笑道,“不是还有个教唆污蔑之罪么?大人接着审啊,看是何方神圣设了局来诬陷徐家,还敢威胁到长公主的身边人。”
柳太平看他一眼,道:“那要另外立案,择日再审。”
“徐家人呢?”他笑意慢慢收敛,“既然案子都立不了了,那人也该放了吧。”
远远瞥见后头面目严肃的李将军,柳太平也没想多争执,挥手让师爷写文书上禀,又让捕头带手令去放人。
一场来势汹汹的灾祸,最后竟是以闹剧的形式收尾,柳太平请了李守天去谈话赔罪,李景允也就跟着衙差离开了公堂。
“三公子。”衙差小声道,“您身边那两位,还在候审堂等着。”
两位?李景允点头,心想温故知许是也闻声赶过来了。
结果推开门,他看见了殷花月。
这人缩在栅栏里的角落,身子小小的一团,要不是衣裳料子颜色浅,跟后头漆黑的墙壁格格不入,他几乎是发现不了那儿还有个人。
又好气又好笑,他径直走过去掰开栅栏上的锁,三步并两步跨去她面前蹲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花月是在闭目养神,被他一碰就睁开了眼,清凌凌的眼眸带着一丝迷茫,直直地看进他的眸子里。
“……”
心口一撞,李景允收回了手,不甚自在地斥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看了看他身后,又拉着袖子看了看他身上,确定没什么伤,花月才长出一口气,低声道:“他们在东院翻出了红封,妾身便跟着来了。”
“与你有什么关系?”他拧眉,“大难临头不知道跑,还上赶着往里钻?”
“那红封是妾身没放好地方,公子若是因此被定罪,也是妾身的错。”花月坐直了身子,余光瞥见门外站着的衙差,连忙拉着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妾身已经跟人说好了,他不接着告,您便死不承认见过红封,就说是妾身的私房钱即可。”
看着她这着急的模样,李景允眼底墨色微动,撑着栅栏慢慢悠悠地在她身边坐下来,惆怅地道:“恐怕不成啊。”
“为何?”她有些慌了,撑起身子抓住他的手臂,极力劝道,“你有将军府护着,只要有人肯顶罪,他们一定不会再追究。”
“如此一来,爷倒是脱身了。”他侧头睨着她,“你呢?”
花月一笑,掰着手指跟他有条有理地道:“妾身至多不过被关几日,您只要无妨了,也能想法子救妾身出去,况且,这案子只要告密的人收了声,也就不会再翻出多大的风浪来。”
她自认为这计划天衣无缝,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人神色没有丝毫赞赏,反而是摇了摇头,唏嘘地道:“天真。”
“你收的银票上有暗押,来历一清二楚,如何作得私房钱?替爷顶罪,那你就要被关进天牢。天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要受刑的。”
他阖眼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受刑你也敢去?”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花月点头道:“那些地方,妾身比您熟悉,妾身去,总比您去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