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更鼓,敲到第五声。
白若梨在榻上醒来,睁开眼,便落了满脸的泪。
她又做了少年时的梦。她和方砚山,坐在黑水镇的山坡上。头顶的天空,无比的清冽。
砚山。砚山。
曲水飘香去不归,梨花落尽春已晚。
意识到这个人再也不在人世,白若梨心头酸涩难耐。
乌兰听见动静,握着信函,匆匆行至榻边,郑重向白若梨道:“姐姐,他,找到了。”
白若梨仿佛没听见一般,怔怔地。
乌兰扶着白若梨的肩,道:“白云霄,找到了。”
父亲的名字,终于让白若梨从混沌中醒来。她看着乌兰。
乌兰将刘恪的信函递给白若梨看:“姐姐,我真的没有骗你。七殿下乃久居江湖之人,上次他离京之时,我托他打探白云霄的下落。不想,今日,他便飞鸽传书与我,在苍梧郡寻到了白云霄。姐姐,我知,方将军死后,你心里难受,但好歹……好歹也要见见……”
白若梨尚在母亲腹中的时候,便传来父亲的“死讯”。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
关于父亲的记忆,只是母亲终日布满忧愁和思念的面孔,飘浮在白锦园的晴雪香,院子里那棵十六年才开一次花的梨树,以及黑水镇流传的关于白东家如何潇洒仗义的市井传闻。
上次,白若梨被阴差阳错掳去西狼,方才知道父亲当年没死,还曾以“呼衍霄”的身份流落西狼,在西狼有过一段情,遗下白家祖传的绿松石。
要说白若梨对父亲全然没有一丝念想,是不可能的。
此刻,听了乌兰的话,又看了那信函,和窗棂边停着的信鸽,白若梨抱膝,沉默。
看情形,不似乌兰在哄骗她。
良久,白若梨道:“他……几时可到临安?”
乌兰见姐姐有松动,一喜,道:“我马上就给七殿下去函,托他带人速速前来。”
孟昭云端着铜盆进来。乌兰用温水绞了帕子,小心翼翼地递给白若梨,又转头吩咐孟昭云端些汤饭来。姊妹俩都好些时辰没进食了。
白若梨擦罢脸,抱住乌兰。
在窗棂透进的灰白曙色中,在琼华殿的灯火中,白若梨和乌兰如同两艘来路、归途皆不同的船,在动荡不安的江面上停靠在一处,相依、相偎。
她们很快就要见到那个给了她们相同血脉、相同眉眼的人了。
“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儿的。”乌兰道。
内侍监的人,在殿外求见。乌兰让他进来。那人恭恭敬敬地说着方砚山丧仪的规制,以及官家为方砚山选的墓穴所在:西湖畔栖霞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