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在草原长大,与男儿为伍,打猎,射鹰。她对闺房中事,是钝感的。对阿布恩情的感念,她明白。对老段亡国的愧疚,她也明白。
可她就是不明白与阿九在日日相处中,那些幽微的心绪。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对他是没有感情的。
现在,他死了。
她站在废墟前,悲痛就像冬日里结了冰的达里诺尔湖。
“阿九,我来了。我将你的孩子带来了。你看看他。我知道,慎儿走后,你心里有个伤口。你看看啊。多可爱的孩子。我亲自接生的。我是不是很厉害?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悯儿。你说,好不好?”
她的神情,平静又汹涌,破碎又完好。
升平楼的歌声,仍断断续续地飘来。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酒醒时往事愁肠。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
昨夜,她的共枕人。
今朝,黄泉路上鬼。
她仰头,天色灰蒙蒙的。
她轻轻将孩子放在一旁。
忽地,伸出双手,在废墟里扒着。
她一边扒,一边镇定地说着:“我来接你了。”
侍卫们想拉住她。她扭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如寒冰一般,侍卫们胆怯,后退几步,不敢上前。
她扒得手上全是血。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意识地。
好像她必须这么做。非这样做不可。
在她身后,一个朱红色的身影,慢慢靠近。
一个声音沉甸甸地唤道:“昭阳——”
她的手,蓦然僵住了。
天际轰隆隆的。
“昭阳——”身后的人又唤了一遍。
她转头。
雨落下来了。
她看到了他长身而立,站在一丛白菊前。
须臾,她托起孩子,使劲儿举起,想给他看看。
她以为他的魂魄不安,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手上血迹斑斑。
她在雨中像一匹受伤的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