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白若梨,方砚山的遗孀,所以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害怕,没有资格悲伤。
她其实真的很累了。
家国天下,时时担忧。
命运可曾有半点馈赠于她?
父亲,母亲,丈夫,全都死了。
成婚第四个年头,丈夫便在战场上受了胯下伤,从此不能行夫妻道。
她无儿无女。
无根无基。
瞎了双眼,连个囫囵完整的身躯,都不能保全。
她无限深沉地爱着这个人间,可是人间爱她吗?
少年那木罕,触动了她心底最脆弱的东西。
她的眼泪越发汹涌,在将明未明的天色中,泛起涟漪。
那木罕慌乱道:“阿姐,你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白若梨摇头。
那木罕道:“我倒愿意阿姐骂我,凶我。不愿看到阿姐这么伤心。阿姐,你打我好了,或是用你的银针扎我,出出气,许是就痛快了。”
“又开始胡说了,银针也是闹着玩的?”白若梨敲了他一记:“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带阿姐游历山川去。阿姐看不到的,我就讲给阿姐听。另外,我此次回去,听阿翁一个旧部讲起,南洋一处岛国上,有个麻脸神医,活了百多岁了,医术十分高明。我想带阿姐去寻这位神医。试试看,他能否治好阿姐的眼睛。”
“当真是孩子气。我两颗眼珠尽皆挖去,怎能治的好?”
那木罕认真道:“大不了我的眼珠给阿姐就是。一定要去试试的。”
他说得那样自然。仿佛这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再正常不过。
白若梨张了张嘴,话到唇边,只剩一句“胡说”。
那木罕道:“阿姐忘了么,元宵那夜,我便说过,我要向阿姐赎罪,弥补我母妃对阿姐犯下的错。我要一生一世,守护阿姐。”
少年践行着自己的诺言。
他从来都不是随口说说。
“阿黛拉娘娘……怎么样了?你回去,可有去看她?”白若梨问道。
“我去了。避着父汗,偷偷去的。我本想带母妃离开王城。阿翁死了,她又何苦再留在那凉薄之地?可是母妃不愿意跟我走。她说,她生是父汗的人,死是父汗的鬼。她是西狼的右帐娘娘,父汗一日不废了她,她就哪里都不去。说到底,母妃是有执念的。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