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是想抓住的。
他想抓住的很多。
江山,子民,祖宗的基业,金銮殿上的乾纲独断,他喜爱的女子,他疼爱的孩子。
可越临近死亡,他就越能品尝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一生,他想抓住的,都没能抓住。如满园芍药开落,如风逝于指间。
他刚登基时,发下宏愿,要创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他用尽了全力,做到了“天命中兴”。然而,不过是昙花一瞬。父兄留给他的,是一个积弊已久、冗官冗兵冗费的破碎河山,他拼命缝补,也没能复原。身为刘姓子孙,他不能打破先人留下的“重文抑武”的祖制。这是让他深感无奈的桎梏。
异族窥伺,朝野动摇,他维安数十载,身体如塌下的断壁颓垣。
后宫阴谋重重,他辛苦栽培的子嗣,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边境战火纷飞,他最疼爱的女儿知意,血洒疆场。
他的希冀一寸寸枯败。
他愿意放手了。
不见昭阳宫内柳,东风一夜到瑶州。
当他对她说出“忘了这宫廷”五个字的时候,他内心酸楚而释然。她似雁飞来,又似雁飞走。他的生命停滞了,她还有辽阔的下半生。甚好。
乌兰没有接那两道通关文牒。
她看着阿九。
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凝神看着他了。她的眼里有青鸾,有远山,有轻烟,有他们所有所有曾经拥有的缱绻。
“你知道知意之棺刚回那晚,我去做什么了吗?”乌兰道。
阿九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我知道,你去见了……”
“不,你不知道。”乌兰犹豫一番,将知意写给段义平的那封信从袖中取出来,递给阿九。她轻声道:“我知道,你看了这封信,可能会愤怒,会气恼。但我还是决定给你看。横竖,这件事,我已经做了。我只是想满足女儿的遗愿。我希望你同我一样。知意走得太早了,我们能给她的,太少了。如果连她最后的心愿都不能满足,我会很不安。”
阿九的视线已经很模糊了,看什么都晃晃悠悠的。
他艰难地把信看完了,沉默好久,终于叹了一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