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乔迁之喜。”
陈梓瑾要来了两个酒杯,将其中一个坛子打开,酒香四溢,倒出一个扬了扬手:“这是自我出生时母亲埋下的酒,怎么样,香吗?”
殷泓接过酒杯闻了闻,小厮拿出银针试毒,没有变色。
“你怕我给你下毒?”陈梓瑾不可置信地看他,抢过他手里的酒就一饮而尽,还将空酒杯倒了倒,一滴不剩。
殷泓没有做声,拿起另一个酒杯继续试毒。
陈梓瑾:“……”
殷泓轻轻抿了一口酒,在陈梓瑾期待的眼神中终于说:“不错。”
下一句:“请回吧。”
陈梓瑾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扶着石桌敲了敲两坛酒:“我来送了礼,道了喜,就让我回去了?”
“还有何事?”
“王爷会和顾小姐成亲吗?”
殷泓未答,陈梓瑾又问:“王爷想何时成亲?”
“与你何干?”
“我外婆家就在湘西,我想跟你一起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梓瑾也不怕什么。
总归殷泓已经知道了她的情意,不如她多争取一下,万一成了呢。
“他们都说你被封郡王是明升暗调,但我以为不然。湘西是个好地方,做一个王爷守一方富足不是什么坏事。”
“你懂什么?”
“我不懂王爷可以讲给我听。”陈梓瑾直视他:“就如那日王爷教我下棋一般。”
殷泓有些不耐,微微皱了眉:“陈小姐请回。”
“我们家或许没有顾家那样大的势力,可我比顾清漪更适合你。”陈梓瑾不做过多纠缠:“我会向你证明。”
陈梓瑾想嫁给殷泓,她打听了许多的关于他的事,得到的回答几乎一致。
殷泓才貌双全,是逸群之才,但生性凉薄。
或许殷泓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无缘皇位。
在位者不仅要文韬武略,更需要体恤百姓,要有同理心。
话虽然放了出来,但怎么做陈梓瑾还没想好。
戏折子上写,如果要阻止一个女子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就将那女子的清白毁了。
可顾清漪罪不至此,陈梓瑾做不出这样的事。
转眼就到了顾清漪的及笄礼,陈梓瑾也受邀参加。
她去的第一时间就在寻找殷泓,一直到及笄礼结束都没看见殷泓的身影。
顾清漪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但陈梓瑾开心极了。
至少证明在殷泓心里,顾清漪与她都不重要。
想到这一点陈梓瑾几乎是笑着往回走,一路合不拢嘴,陈梓玥不知道姐姐为何如此开心,只是趁着姐姐心情好要了好些个平时不给买的玩意。
路过郡王府陈梓瑾特意往里看了一眼,只见王府大门紧闭,府外也无人把守不禁好奇。
连着十天都是这样,陈梓瑾耐不住性子想要打听,刚走到王府后门就被人捂着嘴拖到一个小屋里。
陈梓瑾吓得挣扎,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别动。”
殷泓见她停住,放下手退了一步,微微眯了眼:“做什么?”
陈梓瑾心有余悸,顺了顺气道:“我想来看看你。”
闻到一丝血腥味,陈梓瑾吸了吸鼻子,抓起殷泓的手臂,鲜血已经渗透衣袖:“怎么会这样?”
殷泓收回手背在身后:“看过就走。”
“走什么啊?”陈梓瑾拉着他的手就要去离开:“我们去药房。”
见殷泓不懂,陈梓瑾转头看他,想了一会:“你不能出去?”
殷泓没答,陈梓瑾将他的衣袖解开,手臂上是一条长长的刀痕,很是骇人。
陈梓瑾将用手帕给他包扎,想将自己的衣裙撕开,却怎么也撕不开。
不对啊,戏折子上是这样写的啊。
陈梓瑾冲他尴尬地笑了笑,满屋子找剪刀终于让她翻出来一把生了锈的,歪歪扭扭地包扎好还系了个漂亮的结,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你有地方去吗?要不去我那?”
陈梓瑾是真的没想到殷泓会答应。
她千辛万苦骗过所有人将殷泓从后门带入陈府又溜到自己房间,刚一进去就听见陈梓玥的哭声,声音越来越近,陈梓瑾一把将殷泓推到里卧关上门。
陈梓玥来告状无非就是三件事:陈梓瑜不听她的话,陈梓瑜顶撞她,陈梓瑜欺负她。
陈梓瑜是陈煜酒后乱性和一个下人生的孩子,陈煜不待见她们娘俩,只安排了个偏远的院子。
许是海氏的有意无意的教导,陈梓玥很是不喜欢这个意外出现的庶妹。
陈梓瑾对她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但两人也不亲近。
这次又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梓玥想要陈梓瑜头上的发簪。
陈梓瑾哄了半天,答应给她买两个更好看的才将她哄好。
陈梓瑾回到房间瘫倒在床,重重叹了口气。
静了一会突然想起屋里还有人,立刻坐起身,殷泓坐在桌前喝茶。
“这次试毒了吗?”陈梓瑾问道。
殷泓颔首。
陈梓瑾的房间有个密室,连陈煜都不知道这事,有人来时殷泓便藏到密室中。
陈梓瑾找来金疮药日日给他换药,包扎的手法越来越熟练。
两个人偶尔还会下棋,依然是下错了重下,这倒是给陈梓瑾养成了个爱悔棋的坏毛病。
她几乎看不见殷泓睡觉,每次她醒着,殷泓就醒着。
只有一次,她在睡午觉,殷泓在喝茶,她中途突然醒了,看见殷泓支着头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她动都不敢动,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就听殷泓说:“看够了吗?”
殷泓慢慢睁开眼,眼里不带丝毫情愫。
陈梓瑾望着他的眼睛里却满是情意,不知羞耻地答:“没有,永远都看不够。”
殷泓在这待了十多天,陈梓瑾从未问过他为何受伤,为何不进王府,亦如殷泓不曾问她为何明明不喜欢陈家的人却依然表现的友善。
但是陈梓瑾多少能猜到一些,能让一个郡王受伤的,只有比他地位还高的人。
皇帝,或是皇后。
殷泓伤好后就离开了,也没提前和陈梓瑾说一声。
她找遍了密室每一个角落,没有生活过的痕迹。
仿佛这十来天只是她的一场梦。
后来听说安平郡王被调到崇州查案,之后的三个月陈梓瑾再也没见过殷泓。
顾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顾清漪一直拖着不嫁人。
大家都知道她在等殷泓。
满城的人都知道,顾清漪喜欢殷泓。
陈梓瑾和她接触过一次,是去法华寺上香是恰好碰到便一同上山。
陈梓瑾问她来求什么的,顾清漪红了脸有些娇羞:“求姻缘的。”
“安平郡王吗?”
顾清漪没有答,但已经红到了耳朵。
陈梓瑾说自己来求富贵平安,真正跪在佛像前又改了主意。
佛祖,求你别让殷泓娶顾清漪。
她几乎恶毒地在心里默念,甩出来的签,是上上签。
小和尚说:“施主所求必会有回响。”
顾清漪以为她求的真的是富贵平安的,还和她道了喜。
两人下山后就听说殷泓回来了,顾清漪显而易见的激动。
殷泓骑着一人高的黑色骏马,身后跟着几十个随从,一路行至郡王府。
所有人都以为殷泓此次回来会迎娶顾清漪,连陈梓瑾都这样认为。
她都想好了,等殷泓成亲那日,她就抱着一坛酒躲在密室里喝个酩酊大醉,然后写一篇千字言来抒发自己的情意。
可殷泓一直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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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梓瑾的及笄礼筹划好,提前了五日下帖子,收到了好些个回帖。
陈梓瑾看了看受邀的名单,基本上都是些比陈煜官职大的。
海氏来给她梳头,在她身后轻柔地说:“你是家中嫡女,将来要嫁一个高门望族,孝顺公婆侍奉丈夫。”
还有下一句,提携父亲。
及笄礼过后海氏就开始给她张罗婚事,媒婆两天三次的上门,今个是张家的公子明个又是李家的少爷。
陈梓瑾不想看见他们欢快的嘴脸独自跑出去在街上闲逛。
走着走着就又走到了那日跟踪殷泓的胡同,她在那站着,回想那日的一切。
说实话,她的感情不够纯粹,有利用的成分在里头。
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嫁给一个至少比父亲官职还要高的家族,她要嫁过去求得那人的支持,她要让陈家往上爬。
这是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她不是什么嫡亲的大小姐,她是陈煜好友临死前托孤给他的。
若是没有陈煜,她可能连活都活不下来,又或者侥幸活了下来,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她现在能好好地待在陈府当个大小姐,她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不是她偶然听到了那件事……
那是她十三岁那年,陈梓玥中午闹觉吵着要吃糖葫芦,她吩咐丫鬟去买,陈梓玥非要爹爹抱,她又领着去陈煜的房间。
陈煜与海氏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当年进京做官的机会只有一个,陈梓瑾的生父声名才能又远高于陈煜,于是陈煜就起了杀心。
事后陈煜也算是有良心,没把她一个人丢下。
陈煜把两岁的她抱回家,取名梓瑾,入京之后声称她是陈府的嫡小姐。
怪不得陈梓玥可以不学功课,她不可以,怪不得陈梓玥可以任性妄为,她不可以。
陈煜杀了她父亲,还拿养着她的名义来让她做出回报。
她想去质问陈煜午夜梦回时有没有梦到她的生父前来索命,想问他做了这种坏事是如何心安理得当这个需要公断的大理寺卿。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继续做陈府的嫡小姐。
踏青时第一次见到殷泓,说不心动是假的。
她如飞蛾扑火一般想要接近他,她觉得他们是一类人,她想靠近他。
所以她故意跟踪他,想让他记住自己。
可任凭她努力了这么久,殷泓还是毫无反应。
他就像一个冰块,她想焐化,却将自己冻得浑身是伤。
陈梓瑾又想到一个词:及时止损。
在她还没陷入那么深时,趁早脱身。
殷泓这样的人,她掌握不住。
有点想通,陈梓瑾回了家,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丫鬟迎了出来。
“小姐你去哪了,快来。”夏纤急忙道:“出大事了。”
“小玥又闯了什么祸?”
“安平郡王派人来提亲了。”
陈梓瑾猛然停住,好半天也没回神,慢慢转头:“真的?”
“奴婢哪敢拿这事骗您啊,聘礼都送来了,就在屋里放着,您自个儿去瞧瞧?”
话音刚落陈梓瑾就冲进主屋,屋内赫然放着三个红箱,满满当当,全是聘礼。
陈煜在一旁乐开了花,海氏说她是好福气。
这些陈梓瑾通通听不进去,她转身跑去郡王府。
这次走的正门,无人拦她。
殷泓在舞剑,见她来了也没收手,一套剑法过后才停下来,将剑扔给随从漠然道:“什么事?”
“王爷是因为我的身份才要娶我吗?”陈梓瑾的脸上是止不住的欣喜。
殷泓看她一眼,没有作答。
他不是不想答,只是一时不该如何说。
陈梓瑾看向他的目光太灼热,让他一时不想说出那句是因为她的身份。
他只能选择沉默。
“这也很好,至少我第一次喜欢我这个身份。”
陈梓瑾笑出了声。
“如此欢喜?”
“当然。”
其实连陈梓瑾自己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开心,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那一块浮木。
结局会是获救还是一起沉没她都不想去思考。
“多谢王爷选择我。”
陈梓瑾伸出手抱了抱他,又在他怀里蹭了蹭。
殷泓没有拒绝。
她知道自己应该不是殷泓最好的选择,虽不知为何,但殷泓还是选择了她。
殷泓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选陈梓瑾,明明属下劝过他,明明他也知道顾清漪的父亲能为他做的更多。
娶陈梓瑾对于他将来要做的事帮助不大,甚至事倍功半。
他都明白。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何今日明明决定好将聘书送到顾府,却最后改了主意。
殷泓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危险,陈梓瑾对于他也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他知道自己要逃离,可他又有点不舍。
他不懂这种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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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很快下旨让殷泓和陈梓瑾完婚。
大婚进行了一整日,累得陈梓瑾只想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