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饮鸩止渴

长辞 织尔 6981 字 2个月前

“贺乔迁之喜。”

陈梓瑾要来了两个酒杯,将其中一个坛子打开,酒香四溢,倒出一个扬了扬手:“这是自我出生时母亲埋下的酒,怎么样,香吗?”

殷泓接过酒杯闻了闻,小厮拿出银针试毒,没有变色。

“你怕我给你下毒?”陈梓瑾不可置信地看他,抢过他手里的酒就一饮而尽,还将空酒杯倒了倒,一滴不剩。

殷泓没有做声,拿起另一个酒杯继续试毒。

陈梓瑾:“……”

殷泓轻轻抿了一口酒,在陈梓瑾期待的眼神中终于说:“不错。”

下一句:“请回吧。”

陈梓瑾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扶着石桌敲了敲两坛酒:“我来送了礼,道了喜,就让我回去了?”

“还有何事?”

“王爷会和顾小姐成亲吗?”

殷泓未答,陈梓瑾又问:“王爷想何时成亲?”

“与你何干?”

“我外婆家就在湘西,我想跟你一起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梓瑾也不怕什么。

总归殷泓已经知道了她的情意,不如她多争取一下,万一成了呢。

“他们都说你被封郡王是明升暗调,但我以为不然。湘西是个好地方,做一个王爷守一方富足不是什么坏事。”

“你懂什么?”

“我不懂王爷可以讲给我听。”陈梓瑾直视他:“就如那日王爷教我下棋一般。”

殷泓有些不耐,微微皱了眉:“陈小姐请回。”

“我们家或许没有顾家那样大的势力,可我比顾清漪更适合你。”陈梓瑾不做过多纠缠:“我会向你证明。”

陈梓瑾想嫁给殷泓,她打听了许多的关于他的事,得到的回答几乎一致。

殷泓才貌双全,是逸群之才,但生性凉薄。

或许殷泓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无缘皇位。

在位者不仅要文韬武略,更需要体恤百姓,要有同理心。

话虽然放了出来,但怎么做陈梓瑾还没想好。

戏折子上写,如果要阻止一个女子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就将那女子的清白毁了。

可顾清漪罪不至此,陈梓瑾做不出这样的事。

转眼就到了顾清漪的及笄礼,陈梓瑾也受邀参加。

她去的第一时间就在寻找殷泓,一直到及笄礼结束都没看见殷泓的身影。

顾清漪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但陈梓瑾开心极了。

至少证明在殷泓心里,顾清漪与她都不重要。

想到这一点陈梓瑾几乎是笑着往回走,一路合不拢嘴,陈梓玥不知道姐姐为何如此开心,只是趁着姐姐心情好要了好些个平时不给买的玩意。

路过郡王府陈梓瑾特意往里看了一眼,只见王府大门紧闭,府外也无人把守不禁好奇。

连着十天都是这样,陈梓瑾耐不住性子想要打听,刚走到王府后门就被人捂着嘴拖到一个小屋里。

陈梓瑾吓得挣扎,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别动。”

殷泓见她停住,放下手退了一步,微微眯了眼:“做什么?”

陈梓瑾心有余悸,顺了顺气道:“我想来看看你。”

闻到一丝血腥味,陈梓瑾吸了吸鼻子,抓起殷泓的手臂,鲜血已经渗透衣袖:“怎么会这样?”

殷泓收回手背在身后:“看过就走。”

“走什么啊?”陈梓瑾拉着他的手就要去离开:“我们去药房。”

见殷泓不懂,陈梓瑾转头看他,想了一会:“你不能出去?”

殷泓没答,陈梓瑾将他的衣袖解开,手臂上是一条长长的刀痕,很是骇人。

陈梓瑾将用手帕给他包扎,想将自己的衣裙撕开,却怎么也撕不开。

不对啊,戏折子上是这样写的啊。

陈梓瑾冲他尴尬地笑了笑,满屋子找剪刀终于让她翻出来一把生了锈的,歪歪扭扭地包扎好还系了个漂亮的结,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你有地方去吗?要不去我那?”

陈梓瑾是真的没想到殷泓会答应。

她千辛万苦骗过所有人将殷泓从后门带入陈府又溜到自己房间,刚一进去就听见陈梓玥的哭声,声音越来越近,陈梓瑾一把将殷泓推到里卧关上门。

陈梓玥来告状无非就是三件事:陈梓瑜不听她的话,陈梓瑜顶撞她,陈梓瑜欺负她。

陈梓瑜是陈煜酒后乱性和一个下人生的孩子,陈煜不待见她们娘俩,只安排了个偏远的院子。

许是海氏的有意无意的教导,陈梓玥很是不喜欢这个意外出现的庶妹。

陈梓瑾对她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但两人也不亲近。

这次又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梓玥想要陈梓瑜头上的发簪。

陈梓瑾哄了半天,答应给她买两个更好看的才将她哄好。

陈梓瑾回到房间瘫倒在床,重重叹了口气。

静了一会突然想起屋里还有人,立刻坐起身,殷泓坐在桌前喝茶。

“这次试毒了吗?”陈梓瑾问道。

殷泓颔首。

陈梓瑾的房间有个密室,连陈煜都不知道这事,有人来时殷泓便藏到密室中。

陈梓瑾找来金疮药日日给他换药,包扎的手法越来越熟练。

两个人偶尔还会下棋,依然是下错了重下,这倒是给陈梓瑾养成了个爱悔棋的坏毛病。

她几乎看不见殷泓睡觉,每次她醒着,殷泓就醒着。

只有一次,她在睡午觉,殷泓在喝茶,她中途突然醒了,看见殷泓支着头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她动都不敢动,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就听殷泓说:“看够了吗?”

殷泓慢慢睁开眼,眼里不带丝毫情愫。

陈梓瑾望着他的眼睛里却满是情意,不知羞耻地答:“没有,永远都看不够。”

殷泓在这待了十多天,陈梓瑾从未问过他为何受伤,为何不进王府,亦如殷泓不曾问她为何明明不喜欢陈家的人却依然表现的友善。

但是陈梓瑾多少能猜到一些,能让一个郡王受伤的,只有比他地位还高的人。

皇帝,或是皇后。

殷泓伤好后就离开了,也没提前和陈梓瑾说一声。

她找遍了密室每一个角落,没有生活过的痕迹。

仿佛这十来天只是她的一场梦。

后来听说安平郡王被调到崇州查案,之后的三个月陈梓瑾再也没见过殷泓。

顾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顾清漪一直拖着不嫁人。

大家都知道她在等殷泓。

满城的人都知道,顾清漪喜欢殷泓。

陈梓瑾和她接触过一次,是去法华寺上香是恰好碰到便一同上山。

陈梓瑾问她来求什么的,顾清漪红了脸有些娇羞:“求姻缘的。”

“安平郡王吗?”

顾清漪没有答,但已经红到了耳朵。

陈梓瑾说自己来求富贵平安,真正跪在佛像前又改了主意。

佛祖,求你别让殷泓娶顾清漪。

她几乎恶毒地在心里默念,甩出来的签,是上上签。

小和尚说:“施主所求必会有回响。”

顾清漪以为她求的真的是富贵平安的,还和她道了喜。

两人下山后就听说殷泓回来了,顾清漪显而易见的激动。

殷泓骑着一人高的黑色骏马,身后跟着几十个随从,一路行至郡王府。

所有人都以为殷泓此次回来会迎娶顾清漪,连陈梓瑾都这样认为。

她都想好了,等殷泓成亲那日,她就抱着一坛酒躲在密室里喝个酩酊大醉,然后写一篇千字言来抒发自己的情意。

可殷泓一直没有动静。

————

陈梓瑾的及笄礼筹划好,提前了五日下帖子,收到了好些个回帖。

陈梓瑾看了看受邀的名单,基本上都是些比陈煜官职大的。

海氏来给她梳头,在她身后轻柔地说:“你是家中嫡女,将来要嫁一个高门望族,孝顺公婆侍奉丈夫。”

还有下一句,提携父亲。

及笄礼过后海氏就开始给她张罗婚事,媒婆两天三次的上门,今个是张家的公子明个又是李家的少爷。

陈梓瑾不想看见他们欢快的嘴脸独自跑出去在街上闲逛。

走着走着就又走到了那日跟踪殷泓的胡同,她在那站着,回想那日的一切。

说实话,她的感情不够纯粹,有利用的成分在里头。

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嫁给一个至少比父亲官职还要高的家族,她要嫁过去求得那人的支持,她要让陈家往上爬。

这是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她不是什么嫡亲的大小姐,她是陈煜好友临死前托孤给他的。

若是没有陈煜,她可能连活都活不下来,又或者侥幸活了下来,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她现在能好好地待在陈府当个大小姐,她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不是她偶然听到了那件事……

那是她十三岁那年,陈梓玥中午闹觉吵着要吃糖葫芦,她吩咐丫鬟去买,陈梓玥非要爹爹抱,她又领着去陈煜的房间。

陈煜与海氏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当年进京做官的机会只有一个,陈梓瑾的生父声名才能又远高于陈煜,于是陈煜就起了杀心。

事后陈煜也算是有良心,没把她一个人丢下。

陈煜把两岁的她抱回家,取名梓瑾,入京之后声称她是陈府的嫡小姐。

怪不得陈梓玥可以不学功课,她不可以,怪不得陈梓玥可以任性妄为,她不可以。

陈煜杀了她父亲,还拿养着她的名义来让她做出回报。

她想去质问陈煜午夜梦回时有没有梦到她的生父前来索命,想问他做了这种坏事是如何心安理得当这个需要公断的大理寺卿。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继续做陈府的嫡小姐。

踏青时第一次见到殷泓,说不心动是假的。

她如飞蛾扑火一般想要接近他,她觉得他们是一类人,她想靠近他。

所以她故意跟踪他,想让他记住自己。

可任凭她努力了这么久,殷泓还是毫无反应。

他就像一个冰块,她想焐化,却将自己冻得浑身是伤。

陈梓瑾又想到一个词:及时止损。

在她还没陷入那么深时,趁早脱身。

殷泓这样的人,她掌握不住。

有点想通,陈梓瑾回了家,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丫鬟迎了出来。

“小姐你去哪了,快来。”夏纤急忙道:“出大事了。”

“小玥又闯了什么祸?”

“安平郡王派人来提亲了。”

陈梓瑾猛然停住,好半天也没回神,慢慢转头:“真的?”

“奴婢哪敢拿这事骗您啊,聘礼都送来了,就在屋里放着,您自个儿去瞧瞧?”

话音刚落陈梓瑾就冲进主屋,屋内赫然放着三个红箱,满满当当,全是聘礼。

陈煜在一旁乐开了花,海氏说她是好福气。

这些陈梓瑾通通听不进去,她转身跑去郡王府。

这次走的正门,无人拦她。

殷泓在舞剑,见她来了也没收手,一套剑法过后才停下来,将剑扔给随从漠然道:“什么事?”

“王爷是因为我的身份才要娶我吗?”陈梓瑾的脸上是止不住的欣喜。

殷泓看她一眼,没有作答。

他不是不想答,只是一时不该如何说。

陈梓瑾看向他的目光太灼热,让他一时不想说出那句是因为她的身份。

他只能选择沉默。

“这也很好,至少我第一次喜欢我这个身份。”

陈梓瑾笑出了声。

“如此欢喜?”

“当然。”

其实连陈梓瑾自己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开心,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那一块浮木。

结局会是获救还是一起沉没她都不想去思考。

“多谢王爷选择我。”

陈梓瑾伸出手抱了抱他,又在他怀里蹭了蹭。

殷泓没有拒绝。

她知道自己应该不是殷泓最好的选择,虽不知为何,但殷泓还是选择了她。

殷泓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选陈梓瑾,明明属下劝过他,明明他也知道顾清漪的父亲能为他做的更多。

娶陈梓瑾对于他将来要做的事帮助不大,甚至事倍功半。

他都明白。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何今日明明决定好将聘书送到顾府,却最后改了主意。

殷泓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危险,陈梓瑾对于他也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他知道自己要逃离,可他又有点不舍。

他不懂这种情感。

————

皇帝很快下旨让殷泓和陈梓瑾完婚。

大婚进行了一整日,累得陈梓瑾只想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