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退下后,陈梓瑾自己卸了发簪,站在床边看着殷泓。
他生的白皙,被喜服衬的多了几分妖媚。
陈梓瑾咽了咽口水,回想着书上的动作坐到殷泓腿上,轻轻吻上他的嘴唇。
殷泓的身上很凉,陈梓瑾紧紧贴着他想要把他焐热。
殷泓刚想动,陈梓瑾眼疾手快地按住他:“让我来。”
殷泓挑眉:“你会?”
“我看了好多”陈梓瑾将他轻轻推倒,坐到他的腰上笑的像个小狐狸:“敏而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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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梓瑾第二天疼得连坐都坐不起来,倒吸一口凉气,怒骂那些野书。
没人说会如此疼啊!
殷泓已经穿戴整齐,立在床边俯视她,勾了勾嘴角:“看来仅好学还不够。”
陈梓瑾把头埋到被子里不想和他说话。
“今日在府休息。”
“不用进宫吗?”陈梓瑾问,对上殷泓探究的目光又往后缩了缩:“不去就不去……”
殷泓的眼神仿佛是在问她难道还能动得了?
后来,陈梓瑾又在京城待了小半个月,将郡王府的行李收拾好后就准备和殷泓一同前往湘南封地。
离开前两人一起去参加了皇后举办的赏花宴,穆府的嫡小姐弹奏了一曲《杯中酒》,陈梓瑾侧头看殷泓,心中庆幸穆小姐今年才十二。
若是穆风然早些出生,那她与顾清漪或许绝无可能。
那是手握三十万军权的将军嫡女,是大晋大半的命脉。
她与殷泓踏上前往封地之路,一路上走走停停,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停下来小住几日。
陈梓瑾玩得很是尽兴,见识了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事物。
故事若到这就结束,或许会成为郎才女貌的一桩美谈。
可这,却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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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有一种名唤鸩的毒鸟,喝下它的羽毛浸的酒可以止渴,但未入肠胃,已绝咽喉。
此为饮鸩止渴。
殷泓于陈梓瑾,就是那只鸩。
成婚后的第二年,陈梓瑾慢慢知晓了殷泓的想法。
他想让大晋覆灭,想杀了所有皇室的人,包括他的父亲。
他说,世道黑暗,大臣们尸位素餐,百姓们苦不堪言,而这些,全都传不到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的耳朵里。
陈梓瑾问他:“还有呢?”
抛弃这些家国大义的理由,殷泓内心深处的,最原始的欲望,是什么。
“我想让他死。”
殷泓的声音很冷,好似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陈梓瑾隐约知道是因为思敏皇贵妃,可殷泓不同她说具体。
殷泓从不和她说自己的事,只字不提,即便已经同床共枕一年有余,即便她已经怀了自己的孩子。
可陈梓瑾不在意,她只是拥抱着殷泓。
“若是可以,王爷把陈家也拖下水吧。”
陈梓瑾觉得殷泓不会成功,大晋开国二百年根基深厚,京城有穆将军坐镇,殷泓的胜算很小。
可她还是选择陪着他。
那是殷泓的执念,她要陪着他完成。
他们谋划了两年,这期间世子出生,如殷泓一般不爱说话,一整天也没个动静,陈梓瑾给她起名默儿。
京中传来消息,穆将军嫡女坐上了太子妃之位。
意料之中。
殷泓说,要动手了。
他们两个擅离封地,路上却被袭击。
她被抓走,抓到了京城,关在穆府。
明明他们的行动是保密的,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可京城仿佛会预知一般,总是先他们一步做出动作。
后来她看见了穆风然,与三年前不同,她长大了许多,模样更出众,性子也沉稳了些。
她抱着孩子,好像很熟练。
她用采茶来提点她,暗示她供出殷泓保住陈家,拿海氏和陈梓玥来给她打心理战。
她无动于衷。
穆风然不知道,她才是最想陈家死的那个人。
过了十日,她察觉府中守卫增加,穆风然来时也没带孩子。
或许是殷泓要来了。
她有些奢望地想。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殷泓就带人杀了进来。
殷泓会来,她比穆风然还要惊讶。
她以为殷泓会弃了她。
可笑吧,结发三年的夫妻,她竟还在以为她的丈夫会选择放弃她。
她看着殷泓,这是她第一次瞧见他穿盔甲的样子。
盔甲在月下泛着寒光。
她看见殷泓拿刀的手有些抖,大概是寒毒又犯了。
皇帝为防思敏皇贵妃,在殷泓还是个胎儿时就下的毒。
这寒毒自出生,伴随了他的一生。
皇帝宠爱皇贵妃,却要下毒害她,陈梓瑾不明白。
她去劝殷泓,她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和殷泓一起赴死的准备,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又迈不出。
她留恋在湘南的日子,他们会一起坐在山坡上看日落,偶尔会一起去逛庙会。
还有一次,她将糕点抹在殷泓的脸上,竟然还看见了他的笑。
她的冰块刚有一条细微的裂痕,她不想放弃。
她说:“王爷收手吧,这一世受尽苦难,下辈子便会苦尽甘来,王爷若伤了太子妃,便真的回不了头了。”
她拿出默儿,拿出自己,去恳求殷泓收手。
可她太了解殷泓了。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又怎会收手。
她被太子推到太子妃面前为她挡刀时,分明看见了殷泓眼里不一样的情绪。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好像是惊慌,又或者是不舍,总归不再是一片死寂。
她觉得,能这样死在殷泓刀下也挺好的,或许这样,殷泓就能记住自己。
她喜欢殷泓,即使知道那种喜欢是一种毒药,她也义无反顾。
她一直在接受自己的人生,接受叫陈煜父亲,接受无条件地向陈梓玥妥协,她以为她这样的人生一眼就望到头了,可殷泓出现了。
他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蛇,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高傲地盘踞在那,等着人们过来向他朝拜,危险,又吸引。
她不受控制地爱上他,她如荒漠中迷失很久的人终于找到水,即便那是一杯毒酒,她甘之如饴。
他们果不其然的败了,她被抓到了天牢,还有大夫给她医治。
她的伤口太深,只能靠药物吊着。
她问狱卒,可否能见见殷泓。
狱卒有些为难,她改口问,能见皇后吗?
穆风然来了,她像是变了个人,眼神中带了几分冷意。
她质问自己为何要因为一声所谓的爱,去断送几百人的性命,她说她自私,说她不值得。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事情呢?
她从未得到过爱,她贪恋这种感觉,她用自己的生命爱着殷泓,她如飞蛾扑火,她如饮鸩止渴。
这就是她心中的值得。
最后她求了皇后,让她放过默儿,她知道殷泓必不会开口。
默儿不是殷泓想要的,是她想要个孩子,殷泓答应了,于是就有了默儿。
穆风然离开,她行了个稽首大礼。
庄重而严肃。
不止是对皇后,还是对佛祖。
她骗了佛祖一辈子,骗过了所有人自己爱佛。
可她明明就不爱,她只是如病态的找了一个慰藉。
陈梓瑾的刀伤复发,她躺在牢房中透过墙上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天。
天好蓝啊,就好像她跟着殷泓那天一般蓝。
她跟在他身后,走了三条街,眼中渐渐就容不下别人。
回想她这乏味而又平淡的一生,感谢让她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遇到了殷泓。
那是她的光,是她短暂的救赎。
是她的爱,是她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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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梓瑾不会知道,殷泓开口求了皇帝,让他放过世子。
皇帝来看过他,问他可有什么要说的,他本不想说话,可最终还是妥协。
他知道陈梓瑾多宝贝那个孩子,他说:“把世子留下。”
皇帝答应了他,过了几日派人通知他将孩子送到了锦州的一个农户家里。
他在牢中等待皇帝下令杀他,偶然听到狱卒的谈话。
西面牢房的王妃死了。
他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陈梓瑾。
陈梓瑾死了。
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剑是他捅的,他有数。
陈梓瑾死了。
他已经将孩子安置好了,她的默儿留了下来,他不欠什么。
陈梓瑾死了……
殷泓捂住心口,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感觉。
心里闷闷的,还有些疼。
他想去看看她,他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去看她。
可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想法。
体内的寒毒发作,他疼得握紧了拳头。
若是在以前,陈梓瑾会早早的给他准备好手炉,再盖上被子,拿热毛巾给他敷额头。
会轻轻拍着他,哼唱着没听过的,还有些不在调上的曲子。
等他好了,会像哄孩子一样喂他吃一个蜜枣,他不想吃也会被强行塞在嘴里。
看他吞下,又会摸摸他的头,夸他真乖。
殷泓垂眸,何时开始他竟记得如此清晰。
他们成亲不过三年,哪来的那么多情意。
可殷泓却不自觉地想起那日在皇宫,他从一开始就听到陈梓瑾在叫他,她不知道为何又要躲起来偷听他与顾清漪说话。
他说她在偷听还不承认。
终于瞒不住时,姑娘从脸红到耳朵根,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就是在偷听,说自己吃醋,不想让他收顾清漪的礼物,可又没有理由。
分明是她做错了事,还这么理直气壮。
殷泓当时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又懒得同她计较。
明明是很平淡的一件事,殷泓不知自己为何会记这么多年。
只是每每看见陈梓瑾就总能想起那个傍晚梗着脖子踮着脚要与他对视的姑娘。
这或许是喜欢。
殷泓这样告诉自己。
可他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懂如何表达,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现在的想法到底算不算喜欢。
母妃喜欢父皇,拖着病弱的身子也要给他生孩子,可到头来却在临死之前抓着他的手,眼睛都充了血,让他一定要替她报仇,让他替她杀光所有人。
他不懂,若真的喜欢,最后为何会带着恨意死去。
父皇说自己是他最疼爱的皇子,可又为何任凭皇后下手杀他?逼得他一个月无法回府。
父皇让他出城避一避,给他派了个无关紧要的案子,他知道,父皇是想让他远离皇后的视线。
等他回来就快点成亲,永久离开京城。
殷泓想不明白,他也不懂。
人们口中的喜欢,究竟是什么?
或许,不厌烦就是喜欢吧。
顾清漪也说喜欢自己,但殷泓只觉得不耐,不想与她过多接触。
可陈梓瑾说喜欢时,殷泓除了觉得这个人有些聒噪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陈梓瑾以为殷泓不喜欢她,只是突发奇想地选择了她。
连陈梓瑾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饭桌叽叽喳喳说话时,殷泓虽总皱眉,但偶尔也会认真听几句。她前几天才说想要的东西,不出几日就会出现在桌上。她多吃了几口的菜,下一次上桌时,就离得她更近些。
不是每次都是陈梓瑾在等殷泓回来的。
也有几次,陈梓瑾去外婆家玩的久了,殷泓派了三辆马车分别去接,就怕走岔了路,殷泓在房里看书,半天也没翻动一页。
这些陈梓瑾都没察觉到。
殷泓自己也没发觉。
殷泓不懂爱,夫子教授他文学与武艺,可只字不提爱。
陈梓瑾爱他,她只告诉殷泓她爱他,却没告诉他什么是爱,如何去爱。
她抱着自己的爱意死去,殷泓守着心里的疑惑,永远得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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