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童和孟恩连忙吩咐令官鸣金。
正在舍命前奔的蒙古兵听到身后的鸣金声响,莫名其妙,怎么了?连城墙都还没摸一把呢,就让撤兵了?专门过来跑一圈吗?
他们一直在奔跑之中,并未看到身后的十台投石车如今只剩下一台,另一台也正在抢修,而剩下的,都已被砸烂成了堆在地上的一堆烂木头。
没有投石车的掩护,这些蒙古兵蚁附攻城,伤损只怕会比寻常之时大最少一半以上。
蒙兵如潮水般,在鸣金声中迅速退去,回到一里外重新整队。
纳哈出令部将统计伤损,从下令出击,到现在收兵列阵,仅此顿饭工夫,死在城外空地上,双方缓冲的范围内的蒙古兵,已多达六七百人,其中还包括了一个在飞奔之中被石弹砸死的百夫长!身上带伤的也有五六百人,其中两百余人重伤,因为此轮交战只是投石机和投石车之间的对攻,双方兵士并未真正接触上,士卒所受的伤除了中箭,更多的要么是砸伤,要么是烧伤,都并非枪刀所致,尤以烧伤为重,混合了白磷的猛火油一旦沾上燃起,极难扑灭,烧穿皮甲,烧穿肌肤,几乎一直烧到骨头上,一片焦黑,看得纳哈出惊心不已。
“后退三里扎营!明日再战!”纳哈出下令。
今日蒙军长途奔袭而来,为了尽快取下神木堡,又仗着自己人多,军力充足,纳哈出未及扎营便下令攻城,冬日日短,如今太阳已近地平线,在想到办法之前不可能再攻,还不如抓紧扎营,安定下来,明日再图谋攻城。
无法一举而下,纳哈出只得无奈地停下脚步,耐下性子,准备在眼前的神木堡花上几天时间,没办法,远离辽东老巢,他没有更多的时间耗在这里。
哪怕是在这两三天之内攻下了神木堡,他也没时间再进一步,只能希望一旦攻下神木堡,能够令朱元璋心神大乱,抽调蓟州的北伐大军驰援,以图影响到明军的北伐大计。
至于能不能达到这个目标,纳哈出自己心里也没底。
尽人事,听天命!
城墙上的瞿郁也在巡查统计伤损。
除了方才在第一轮箭雨中丧命的三名边军军士之外,蒙军的投石机总共也就抛过来了七八颗石弹,砸死了城头明军一人,被石块蹭伤两人,此外,便是城墙之上被砸出了几个深坑,一架投石机被石块砸毁。
如此区区数字,神木堡的明军几乎可算得上是毫发无伤,相对起纳哈出这边,这初战第一场,自是神木堡中的守城一方,大获全胜。
城墙上的边军兵卒,见城外的蒙古兵迅速回撤,自是爆发出一阵欢呼。
原本知晓城中只有一千五百兵力,余下的不过五千百姓妇嬬,而纳哈出的攻城大军则是足足将近两万的青壮士卒,虽不得不据城坚守,但未免也心中惴惴不安。
而此时的一场大胜,则令城中明军信心大增,群情踊跃。
朱文琅站在神木堡城墙之上,望着远方一轮火红的夕阳,慢慢靠近延绵起伏的地平线,映出漫天的彩霞,彩霞之下,堡外宽阔的战场上,有数十蒙古兵,腰插白旗,左臂缠着白带,在倒在战场上的蒙古士卒中穿行,死了的,将尸体拖走,还活着的,要么抬走,要么扶着慢慢往回转。
“大战之后,对阵双方都会安排士卒将战死的尸体拖回安葬,受伤的带回医治,双方皆不得对这些医护兵动手。”旁边的徐东彬安静道。
徐东彬跟随陈友谅征战数十年,早就看惯了此等场面,虽说近二十年来都已再未上过战场,但这幅场景,却是早就见惯不怪,他这么说,只是想随时随地教朱文琅一些东西。
“我知道。”朱文琅轻道,然后继续望着堡外,默然不语。
他在昆明城外,也见过同样的情形。
虽说今日大胜,但朱文琅和徐东彬二人却是心知肚明,今日纳哈出率军刚刚抵达,未及扎营便急匆匆地仓促攻城,神木堡又倚仗着投石机发射出林永磊所特制的武器,打了纳哈出一个出奇不易,连神木堡的城墙都还没摸到便损兵折将狼狈逃离,只是占了个出人意料的便宜。
待明日蒙兵整军再战,以纳哈出身为王保保的弟子,蒙元朝廷的当朝太尉,领军数十年,算得上是蒙古军中的杰出将领,率两万精兵,全力来攻神木堡这座小小军镇,胜负之数,实是难说得紧。
再如何说,明日也必将是一场硬仗。
夕阳之下,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