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一千怯薛军,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几乎全军尽墨,没剩下几个。
余下的蒙兵,有些身形粗笨,有些胆气不足……终于,真敢于向上冲起,意图攀上城头的蒙兵,越来越少。
“呜呜~~~呜呜呜~~~”一阵号角响起。
那是纳哈出一直在远处盯着城头之上的血战,见蒙兵的攻势渐缓,损失惨重,再难组织起新的力量,只得下令吹号收兵。
城墙之下的蒙兵,丢下战友的尸首,扶起受伤的同伴,一个个犹自将盾牌举在头顶,相互掩护着,慢慢离开城墙,朝回走去,个个都是满身的血污。
城墙之上的明军并未继续射箭伤敌,他们也已倾尽全力,见蒙军退却,再难坚持,一个个瘫坐在满是血污的地上,大口喘气,又或者是互相帮忙,撒上伤药,包扎伤口。
谁也无力再去理会城墙下那些正在退却的蒙军。
拼掉了半数人的性命,一个个眼睛血红,披头散发,筋疲力尽。但他们终究是守住了城墙,守住了这神木堡,哪怕有太多人再也看不到眼前的这一幕。
城墙之下,已经退去的蒙军照例有空着手,穿着白色衣服的蒙兵,拉着几辆马车,缓缓过来将战死的蒙兵拖回。
城墙下几乎已看不到土色,到处都是满布的鲜血,还有数不清的箭矢,折断的兵器,一具具蒙兵的尸体堆叠在马车上,摞得高高的,有数千之众,几乎拉了一个时辰还没拉完。
神木堡这边也从城头上缀下绳索,将战死而跌落到城下的战友尸体绑在绳上拉上来,徐东彬严令不得打开城门,宁愿费点事情用绳索将尸体吊上来,以免蒙古兵乘机偷袭入城。
好在真正跌下城墙的明军尸首并不多,也就十来具,绝大多数战死的同伴,都是在城头上防守时牺牲的。
收尸官小心地拨去战死同伴身上的羽箭,四处寻找被砍断的肢体,尸体上同样沾满了鲜血,混在蒙兵尸体之中,难以区分,尤其是那些并未穿着明军战袄的同伴,有衣着破烂的丐帮弟子,也有穿着普通劲装的江湖人物,须提仔细分辨才能找到。
收尸官仔细地寻找着,他们要将所有战死同伴的尸体都找回,一个也不能漏,这是徐东彬的严令,身为曾经的军中第一军师,他明白,这一举动,并不一定只是为了死者,更多的还是给活着的战友看的,要让所有的战友都知道,哪怕是死了,汉人也绝不会抛弃一位曾经一起并肩死战的伙伴,一定要让他们叶落归根,入土为安。
不久之前依旧喊杀声震天的战场,此时余下的,只有那呼啸的寒风声,还有城下翻动尸体,时不时响起的“这里还有一个……”的叫声。
天边,火红的太阳已靠近地平线,映出满天的彩霞。
夕阳之下,神木堡城墙上的大明军旗,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投下恍惚的影子在城墙上。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疲累的朱文琅靠坐在城头女墙边,突然想起前唐诗人王维的那首诗《使至塞上》。
他自小生活在京师,从未领略过这北方草原上的风景,而此时大战之后,看那落日夕阳,满天五彩的晚霞,竟是十分地震撼。
“‘落日圆’今日算是看到了,却不知那大漠里的‘孤烟直’,会是什么样的景色?”朱文琅在心中暗叹。
“好漂亮……”旁边同样累瘫了的唐玥望着天边,也是喃喃自语。
天上,地上,满眼都是刺眼的红色……
北方冬日的夜色,来得有些早,申时刚过,西边的夕阳已是落山,夜色逐渐笼罩下来,但满天的星斗,还有那云层中的弯月,将神木堡外那空旷的草原照得十分清澈透亮,微微的夜风声中,一片宁静。
白日间的一场大战,虽说双方上场的兵力也不过数千人,远远比不上大明建国之时,徐达常遇春等名将率数万人与蒙古铁骑在草原上混战那般杀声震天,气势磅礴,但那铁与血的交汇,那流淌成小河的热血,却也是朱文琅等人平生第一次经历。
而如今,那城墙上,城墙下,满布的鲜血,都已经微微发暗发黑,在冬日冰冷的寒风中,冻得结实,神木堡中的明军也实在是没有人力,没有精力将它铲去,只能任其沾染在那里,如同将城墙涂抹上了一层凄厉的红衣。
好在冬天的血冻得结实,慢慢地,那股刺鼻的气味便已消散,哪怕满目刺眼,但没有那股血腥的味道,也能令心情平复许多。
徐东彬深知此次纳哈出来攻神木堡,为的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这个大明西北边防兵镇,兵锋直逼南方,向西威胁关中,向东可直逼大同。
经历昨日和今日两场大战,神木堡中的守军,包括原本的大明边军,还有东拼西凑聚起来的江湖中人,丐帮弟子,锦衣卫,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六七,而如今还活着的也不过八九百而已,死了近半,剩下的人中,也是大部带伤。
然而,即算如此,徐东彬早就判断,纳哈出的时间并不多,最多不过三五天而已,若在三五天内取不下神木堡,为防后方生乱,又须尽早返回辽东,纳哈出必定退兵。
故此,纳哈出想要达到目的,必定还会在这两日内再次来攻,说不定便是今夜!
虽说大战之后,双方都需要休整,但纳哈出是何等人?可以说,蒙元朝廷之中,最通兵法,势力最大的,非纳哈出不可,此地虽然远离纳哈出的老巢辽东,但只要纳哈出这一个人在,便可抵十万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