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修雎借助那位譬喻为白的前辈高人所遗留在自己体内的那道犀利剑气,得以出奇制胜,挫败气焰盖天的北城中行,却也因为长时间的疲惫辛劳,一直不及痊愈,他召集原先的旧部却是为这场剧烈的战斗增添可以筹算的砝码,不料一着不慎却堕入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里,他本人也深陷其中,无法抽身离开,纵使自己具备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也无济于事,轮番接踵而来的敌人层出不穷,已经蓄势等待,若非当初“华盖满京华”的神月役出现,替他拦住来至道门的一代宗师陆修晟,恐怕早也殒命身死,此刻面对管远玄这位譬喻为白道第一高手的挑战,内心深处却丝毫不露声色。当初括易一室初建时是何等的艰难,比这险恶十倍,稍稍惧怕,并无法活到现在,不禁暗自笑道:“‘荒厄’啊,你的艰难想必不比我好过多少,让你一人独自撑托危局,倒是难为你了。”
走出山亭的陈炔一时也拿捏不定,管远玄虽然是助力,却不归他节制,此番这位绝顶的高手以江湖规矩来挑战甘修雎,令他心生不快,虽然北城中行消耗了那位内室之主的大部分精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料对方会有什么惊人的伏笔在无形中惊世逆转,所以想出手阻止。
这时寂寥的山间飘荡着悠然的云霞,仿佛撑托着巍巍高耸的天空,那份廖远的深邃,令人惊恐又觉得险峭。
“哈哈,你们果然是深谋远虑,不愧是当世最负盛名的门派,这份厚颜无耻的嘴脸,当真是无耻至极…”狭窄的小路之间僻静幽深,突然传来一句颇为警醒且玩味的话,顿时先声夺人,令山顶的诸人都感觉十分的戏谑、讥讽,闻道,“过犹不及矣!”
“小伤!”甘修雎听到那句飘荡在峻秀青翠的山间却讥诮耐人寻味的话,一时喃喃自语,惊讶而道。
这一声仿佛空谷回响,传荡激扬的话,一时紧促着整座的山岭曼延起一股肃然强势的浓郁气氛,竟然如临大敌,层层压迫过来,那种浑厚大气的风度,充满高山仰止般的重重敬仰,令人不敢小觑。
陈炔与管远玄面面相觑,都深感这人出现的太过及时,不但压制了他们的有利之势,而且在无形中贬鄙人格,落下小人行径之嫌。
葱岭的山隅之间,俗气朴实的走来一个身披酒壶,满身随性而为的人来,他放达不羁,有些懒散,唯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犀利之目还存闪烁的光芒,甘修雎称呼他为“小伤”,这是两人之间的熟稔之称。他出现在这里,不但其他的人惊讶,连其本人都觉得诧异,此人虽归他内室名署,但实质隶属北旅番制,一般不得军令,不得擅动,看来是有人发出“君子令”,利用这超越一切节制的虎符,一时省悟,不禁暗道:“难道是小邺回来了!”不然谁有这种能耐能调动军营的人。
来者名“叶伤逝”,秉性洒脱,桀骜不驯,唯一嗜好就是杯中之物,那仿佛代替其自身的酒壶,随时悬挂,不是披背在身后,就是拴结在腰畔,而且穿着随意,有些不修边幅,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人感觉讳莫如深,难以等闲视之。
“你是北旅的人!”陈炔似乎也认出了这人的身份,对其过往的痕迹,记忆尤深,而且颇为忌惮,当世最尖锐的军旅悉数在北伐的那支营辕之中,自宣帝爷中兴,名帅吴明彻出征淮泗,得以收复江北之地,如今剩下来的就是当初参与北伐的括易一室,所以才能屹立至今,不曾被政敌覆灭,于是侃侃而谈的说道,“不知是哪一位?”
“哦,”那身披酒壶的人,离山亭很近,他率性自然,焦黄的脸颊桑色枯暗,竟然如大病初愈一般,瘦弱而累赘,仅将目光稍稍的收敛,混浊不堪的投来,淡淡的回了一声。
“他是叶伤逝!”山亭中北城中行恢复了些许的力气,见出现的这人古拙而放达,顿时隐隐一笑,脱口而出的说道。
“原来是他!”陈炔微微颔首点头,口中念念有词的道,北城中行曾身居中领军一职,自然熟悉军中之人,但叶伤逝的名头,仅在当世名将萧摩柯及鲁广达之下,此人样貌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庸俗,但其破败不堪的外表下,藏着一副傲视一切的孤逸面孔,他的能力足可抵一座城,其领军本事擅长戍守,而且如铁箍一般,难以轻易撼动,一但被他稳妥站立脚跟,那么谁都不得越及雷池一步。
“你怎么来了!”甘修雎孤峭的坚韧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淡淡的问道,这种亲切的温暖,仿佛冰雪融化一般的舒逸,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升华成一股不需要言语并能心领神会的气氛。
“甘兄,好骨气,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的飘逸出尘令人嫉妒又可叹,天公不作美,让鄙人生的如此粗陋不堪,唉,唯有我这伙计才能稍稍慰藉一下,这一颗不甘沉寂的脆弱心灵,”叶伤逝皱了皱眉头,枯黄的脸上显得更为添堵又伤感,不禁拍了拍自己身背的硕大酒壶,蓄意调侃的说道,“可怜可叹嘞!”
甘修雎身为内室之主,地位尊崇,但叶伤逝却不行礼恭敬,仅称呼一声“甘兄”并算是揭过,如此放达不羁,令人不心生厌恶之感,反而衍生一股亲和的适宜之气,这种袍泽之情,顷刻之间并溢于言表,仿佛叹云兮般又云重深厚,各自苍松翠柏,又劲韧坚挺。
看万山红遍秋意尽染,那份浓郁的古色一时冲淡了这剑拔弩张的形势,原来的眉间殇厉,也变得疏懒舒和,这仅凭一人并改变险恶局势的犀利之风采,惊才绝艳又精彩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