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入槐林深处,并立即产生一道铺满林中遍处的秋意渐浓,两人都深感这一丝轻易难享的平静,所以在行走间皆不曾带来一点萧瑟如冷的肃杀之气。
甘修雎内心澄净,他知道这位在大光明教之中享有尊崇的元老,实力惊人,比之曾交过手的雪手勤,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他的元气未复,谈何容易去挫败眼前之人,但这并不是他所忧虑的事情,自冷昔衅入槐林,两人默契相投的惺惺之感,恒古而长久,一位让壤爬透着满身阴翳的随性自然;一位嗅着满林的秋意感觉一丝久违的宁馨而稍稍放下戒持,这一集会,仿佛邀来一赏的月夜之约,只等兴尽而归。
“昔日乘龙飞九阙,临渊数载浅水游,我们耽搁的也太久了!”冷昔衅在空荡荡的林中,响起那声打破此时沉默的适宜,他还是很忌讳当初为何选择投效括易一室,导致现在的大光明教也不复当日辉煌的荣光,他昔年入教,也是好友相邀,而且聚集而来的人,也是这世间超凡脱俗登临顶峰的绝世人物,所以他为了能再次重温当年的这一盛况当下,才选择匡护号称宗师之咫的华寻恒弟子洪熙,但物似人非,如今的教业连一般的江湖门派都显稍稍逊色,所以有感于此,才没有伏击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当时在石头城近郊的山亭上,他本想现身一战,奈何教中传来紧讯,以二代教主自居的洪熙遭受一位高人的重创,近乎殒命,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直到此刻他才入得石头城来,甘修雎这个括易一室最后一个能在万千人中登高一呼并可群起响应的人,才是他们最终的矢志目标,届时就算名邺归来,诸遭大事也定,又徒之奈何。
空中飘零的落叶也越来越密集,而衣袂窸窸窣窣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卓非清与“落庭”的人交上了手,满林的片片如梳,叶落幻海,殊不知点缀的却是古槐苍邃下两道孤寂立着的身影。
拂晓的亮色渐渐清晰,天边也一片骤白,柔和的晨曦照耀过来,很是淡恬舒逸,因着这一暖意,槐林深处的阴翳也遮暇,慢慢得褪爬而去。
冷昔衅肃凝的道:“早年曾修习剑道,得那位譬喻为白的导师指点,有所研悟而参天道,所以开始淬炼自身,利器并弃之不用,每每遇到瓶颈,气劲并萦绕于指间,因而得以另辟蹊径修成一脉绝指,我知道你甘修雎号‘折戟’,不如你我出手比较一番,看看何人能更进一步,入窥那道世人都想登临的门径。”
“颇为有感!”甘修雎平平淡淡的开口一回,他不为落叶所扰,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定神闲,也被晨曦所染,无一丝刻意雕镂斧凿来的痕迹,唯有眉宇间淡淡的从容,还存有一丝尚食人间烟火的俊雅气息,此刻他的“小酌”功法也渐渐成形,虽不能立即发动,但蓄势待发的肃然,也随着夜尽阴霾的褪去,变得渊渟岳峙,极为不凡。
冷昔衅自出现在这里以来,都是波澜不惊,他的平静也是一种近乎万籁俱寂的高深境界,因十里御道的尊荣,这里本就人烟稀少,而且地处仅与名动宅一街之隔的市井十字之间,不知是因这场动乱而使民生作息凋零,本来繁华的街心闹市,此刻却死寂沉沉,既然天也大亮,那么在民间地位崇高的“大名府”是否又能光华普耀,继续照拂这屹立在江北西陲的险峻之城。
晨曦逐渐的铺陈而来,淡淡的附在甘修雎的衣襟之上,他透过槐林空白的一处罅隙,也与清风徐来的林径道堪堪融为一体,不但透露出高深莫测的纤尘不染之姿,而婆娑如缕,斑驳在树影下的疏影,也那么沉沉起起,浮华若梦。偏偏就在此刻,对饮杯中小酌一尝来的功法,随悄然指尖的一阵颤紊,开始甫及发动,这是根据他以前的雅工屏纱“描金扇”衍化而来的功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境界更高深。
冷昔衅已经是臻达化境,他的平静是从长夜的深沉氛围里返璞归真的营造而来,虽然天色也明,但无时无刻不散发出拂袖且行来的清徐如沐,那怕骤然触及,也仅仅只是此刻在这空灵深藏的槐林里,异常感觉气息为之窒息一紧。原来是甘修雎率先发出攻击,他轻巧的招式,随风而动,既潇洒写意,又蕴含某种自然娴熟的哲理。
这“小酌”功法,浅尝辄止,它敏锐的挑拨闲适之中能享片刻安宁的阵阵波动,精妙绝伦的扼制住那一直刻意营造却寂静若伏的氛围,双方一触即旗鼓相当。
冷昔衅一揽静寂当中沉淀来的孤逸,双袖缚干,他的期待被甫及发动的喧闹之式所打破,并张开臂膀,甘修雎的先机也失去,根本无法大涨“小酌”功法,从而一举搬回主动,恰恰在对方缚袖间流露出来的惊人实力,他发觉自己仅仅只是稍稍恢复了一下气力,这是“浅尝辄止”过后,突然一顿的瞬间。
冷昔衅因他一顿,无法探知原因为何,并升华一直耽逸闲适的宁静,这是一种万籁俱寂不达彼岸的境界,任何困在其中的人都五识闭塞,瞬间被笼罩在里面,如果不是长夜也尽,这份宁静并可以借助漆黑一片的恐惧硬生生的要人性命。这出其不意的“小酌”功法,顷刻之间并引动也达到无懈可击之境的凌厉,让本设下如若彀中的陷阱,渐渐的开始停滞。
此时甘修雎面无表情,但他的力气也随这次率先发出的攻击,变得突然一空,这瞬间僵持着的比斗也越来越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