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诱来一丝冷冽的味道,楚室晓慢慢发觉此刻的他,空灵幻海,懵懵懂懂的竟成了被这一干士子嫌恶的对象,想来是因为那一句一语惊人的希冀,不过是各自心中的那一点忌讳作祟,所以他的出现,有些唐突,甚至不该。
好在满厅的目光都被正前的那一位薄施烟色的女子给渲染,逐渐的放下戒心,厅中的陈设古典,但也抵不过那步调环佩之间的青莲绽开,尤其那一袭翠烟衫的湖绿,飘来一缕云裳,将行走间的轻灵隐藏,融化为春水流常,这样的人儿,那怕是徐徐靠近都让人见惭形秽,抬不起头来仰视。
原来是宁卓衣起身走了过来,她的眉山深远,清芙敷面,一袭云衫的纤薄总有种不堪扶握的娇持,但她不是水做的,一颦一笑隐隐的透着一股倔犟与冷硬,甚至有些清凌,只是此刻她含笑如春,所以瞧不出来端倪,但楚室晓发觉她很厌世,一种瞧透了的鄙夷,且不屑与之为伍的高居云端,所以心中不禁讥诮道:“既然你高孤的很,为何又如此留身在这污潭里,岂不是自降身段。”
也就是那一眸的凝固,仿佛宁卓衣瞧出了楚室晓内心的想法,开始侧目而来,她不顾众人的殷殷期待,反而关注一个小人物,皆纷纷举袖指点义愤填膺起来,他们的争论让两人显得很格格不入,也许宁卓衣只是一见之下的流于顾盼,不至于种情,但从眼波流传可以看出,那里如一汪清泉映出来的世界,只有你我。
这楚室晓妖孽的容颜竟然让秦淮士子都为之惊叹的清仪大家都感觉受到威胁,这是怎样的棱角与轮廓,才可以如此犀利的痛刺人心。
“请问公子姓名,出至那里!”
宁卓衣将满室生香的古韵带出一丝旖旎,才轻轻扶礼,幽幽的问道。
楚室晓沉静了一下内心,并没有被宁卓衣扰了心智,这女子果然擅使魅惑,只不过她的颜色,不是烟视媚行,而是一种曼立远观来的清减,他瞧不真切,也看不明白,这个女子究竟图的是什么,自己一介平民,穷酸的很,难不成唯有一副好看的皮囊给人看重,既然这个可以上九天揽月的娇娥不耻下问,又何必推诿搪塞,窘迫的低声回道:“在下出至市井,难登大雅之堂,宁姑娘不必如此相待,恕小子唐突了!”
宁卓衣掩袖轻轻一笑,这人果然有趣,竟然叫她“宁姑娘”这个称呼有些新奇,只是楚室晓脓包的让她眼中突然闪现一丝厌恶,那是很鄙夷不屑的一丝嫌弃,她的钟情岂能给一个凡夫俗子,于是又问道:“公子可有题来,考究我等莘莘学子,企盼能再一次重现滕王阁时的流觞曲水列坐其次。”
“题!”楚室晓愣了一下,他看出了宁卓衣眼中的一抹淳色,并不是那么的垂青于他,瞬间即明白他仅是一个不合时宜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门外人,如何能答的这深奥晦涩又难懂的命题,何况他连清谈是什么都不一定能知道,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哑口无言的说出来一个字。
众多士子见楚室晓出身市井,是一个下九流的人物,并纷纷踩摘,以求贬低于他。
山韬隐隐猜出了宁卓衣为何如此的蛛丝马迹,率先提议,开口而道:“这题不如由小生先来导,且曰:圣人不情,如何以情。”他说的平淡,竟然是将矛头直指在场中央的楚室晓,他也想看看宁卓衣流露出来的真情,是否就是真性情,因为这个尚举为清谈大家的风范不过终究还是一个女子,他以楚室晓之矛攻击宁卓衣这个盾,其实也是为南朝士子争一口气,不能让一个女子来标榜才情,将他们大好男儿给鄙低了,不然他们将如何立足于这擅使文璞的江南。
这如诗如赋的江南,里面藏着的不但是千年集会的灵韵,而且是舟船南渡的翘楚,他们随手一挥的袖口是人杰地灵的枢纽,好在周郎顾的赤壁留下的怀古,在羽扇纶巾的鹅毛扇下,颠倒了乾坤,于是才有站立在长江之畔,独吟江雪的凭吊,且闻:“…江上可采菱,清歌共南楚。”的倾倒;于是有了“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酌情;“人间风浪乍起,你犹吟啸未还”的谢安,翘首船头冷看惊涛骇浪的笃定,并有了泛海吟啸不言的从容闲暇,那一个不是千古咏颂,才情酌量。
他们且能被如此不通文墨的人糊弄的给前人蒙羞,无疑楚室晓站立在了风口浪尖之上,但似乎他根本无所为惧,因为他本不是来辩论清仪的,而是来扰乱集会的,裘阎的胁迫他只能乖乖的遵从,而且旁边还有一个人来监督、掣肘,山韬的一句“如何以情”,开了先河,竟然可以比拟前人的一篇《白马论》,白马以为马,是为白马非马,本为异曲同工之秒。
众人不知如何作答,宁卓衣却淡淡一扫观日台的庑廊外,想必那位清浊朽独立的公子,也有了答案,所以黯然一沉眼光,随性而道:“那么就由‘介石’来开这个命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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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石”乃山韬的字,宁卓衣冠绝京畿,自然是通晓百家士子熟稔他的字,宁卓衣将攻矛返击回来,顿时将这场集会推向高潮。
山韬见大家不在围着楚室晓,进而贬低于他,并明白众人也对之失去了兴趣,并将清谈又拉了回来,自己阐述论道:“圣人知情,所以有小情与大情,大者兼济天下,小者独善其身,所以宵小逞能,于是有了‘任凭君顷请侧听,纵横城垣羁无撄’的高调,且不是难以想象。”
楚室晓对宁卓衣眼眸中的黯然失色,感觉到不妙,这个女子故意将他拖下深渊,却在为难一刻,突然转变,有些吃惊,难不成她看出了自己的企图与别有用心,但忽闻山韬一句“任凭君倾请侧听”竟然听来如此熟悉,而且永生不忘,原来这句是身为括易之主的名邺题在名动宅大门外的柱楹之上,堪为表现其实力的一副对联,名作“括易”。如今被人评说而来,不禁微微的震颤。
因为南朝谁不知名动宅的丰功伟绩,退北魏,降北城,平淮泗,靖江淮,可谓是大陈皇室的柱国基石,但这样的地方,也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大大扼制了所有人的人心,看来这个山韬不像表面的那样一派名士风骨,他也渐渐的倒向了皇权集聚,看来“君权神授”也被世人深植入了人心,根深蒂固的使之浸入骨髓里,楚室晓发觉此次集会定然极不简单,心中不禁开始佩服起裘阎的深谋远见,他和拢形厌隍的合作,并非是那么的信任无间且紧密无度,看来他的心愿及报仇还任重而道远,不似眼前的那么多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