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回 烟雨知多事

长殳的刃锋越来越紧迫,这种如鸿沟一般难以逾越的天堑,恍若隔世,偏偏就那么如同附骨之蛆牢牢的粘黏着,越是想远离,却根本避让不了,闻听“哗”的一声,犀利的刃锋竟然凌空割断白小白的发带,那一瞬凌乱的发丝竟然不及回首的一瞥眼眸,深邃的仅有幽泉一荡起的一汪盈盈,十分的清漾、期许。

江听雨弓背一退,脱出时刻威胁着他的这柄重兵器的挟制,但强烈的那股萧杀的铿沉之气却摧压的他几乎晕厥,好在肩头剧烈的疼痛促使他醒了一醒,这种离死亡如此之近的无力感,顿时让他觉得此生似乎护不住那位让他窘迫又心心念念甘愿让之欺负的女子了。

随着那股“扑扑”带着腥风的气浪翻卷,白小白顿时感觉自己被拦腰一赶,竟硬生生的往一旁挪开,她本就不是一般纤细柔弱的女子,何况突破眼前这道足以致命的防线才是他们为之苦恼的事情,现如今暴露行迹,唯有奋力硬闯,但那柄也驰骋疆场多年杀伐之气渐盛的长殳却将他们的企盼给硬生生的阻断,而且适才的交手也触警了驻守此地的守卫,一旦无法脱身,他们就会葬身在这里,所以才如此急切的打算突出重围,敌人似乎早也严阵以待,等的就是他们此刻的疲于应对。一时暗暗责备自己太过大意导致此行受阻如此严重,微微一磕齿,咬了咬唇,猛地朝那守在此地关隘呈万夫莫当之势的那柄仿佛遗世而独立的长殳扑了过去。

这一扑徐徐如风,将本城南依旧的一隅,簇拥的既倥偬又朴实,唯有映来颇为醒楚的一抹颜色,把墙壁上一些残留来的浅浅痕迹给涂抹,原来如此也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沉吟。

烽燧台上连通此地的甬道人群涌动,纷纷朝这边奔腾过来,而且人数之巨,竟然是早有预谋,不消片刻,并占据各处的城堞及两端的出口,顷刻之间鳞甲的金戈杀伐之声笼罩在阴霾云集的沉沉上空,只待一瞬间,并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压垮下来。

江听雨来不及舒缓一口气,这股压抑的气息浓重,他根本就无力阻挡,而且长年征战培育出来的敏锐及警觉,发觉此时的态势不妙,他们也深陷入进层层的包围里,看来此役是精心为他们准备的,只是庆幸其他的人早也遁行过去,不然情况危矣,恰恰此时白小白命疾如风的身影投映在昏沉沉的墙壁之上,斑驳如镂,并也俯身前冲,打算先护住她再说。

高高的城堞上,戎装箭弩,把故垒西边,铁衣生寒的声断雁门,共引回首成旧事。尤其是一排排张弓搭箭的流矢,仿佛寒鸦万点的斜阳外,衬托上阴雨初来的烟霭纷纷,竟然如琵笆箜篌惊乍初现撩拨宛来的一曲十面埋伏。

那一柄长殳凌厉霸道,已经将他们无情的拖住且羁留,这一上一下层层围裹的窒压不比两军对垒来的酷烈,所以这一阵操着生杀大权予取予求的杀伐究竟是意味着什么,也无言言表。

此地虽是城南,却也虎踞龙蟠,地理位置也是险要,离石头城相距不过数十里,枫红一片的从容凝重,将处于山势之间的蜿蜒曲折给点缀,既雄浑又彰显大气磅礴,一笔一划勾勒的轮廓,皆被掌握在驻守此地的守将里,翻手覆云也是常态,原本这份被远处遮蔽了檐角的依稀可辨,成了朦胧处号角连声的铿鸣。

——试问谁能一挽弓箭,趁好年华破阴山?

阴雨绵绵,细碎的吹打在各自的脸上,那份湿润将城南的这一隅回忆幽思,只是此刻烟霭雾霾阻挠的天空突然下来一道绞拗着俗世羁绊的人影,既长长牵绊,又脚踏一轻。这道身影仿佛光阴似箭,深藏匆匆一瞥来的规劝,没由来的山额扶云,很是诧异、惊现而醒楚。

只见那盘着成一团的身影,刹那之间如补天阙的彩石垂坠下来,重重的压到那柄暴戾恣睢的长殳刃端,然后延缓了那股杀意寒栗的燎原之势,直到烟霭散去,似晓月踏来,露出一只近乎无懈可击的脚,踮立在云端,那般精彩而且耀眼夺目,恰恰如同高山仰止,俯瞰众生,十分的凌厉、玄妙。

瞧那身影坚挺而孤雅,尤其是饶有意境的背后,悬着一个兜兜转转不停摇晃的酒葫芦,如醉山月的熏陶洗礼了俗世的污浊,竟然是戏谑尘寰,一襟独白来的酒中君子——叶伤逝。

城堞上,满天星尘密布的箭矢此时狠戾决绝的射下,将悉数控制在箭镞之下的那一丝慰籍点缀在纷乱的杀伐里,看来这浅浅消逝的岁月残痕没有因时间的铿沉推移堪堪的就被涂抹掉,只是无情的任凭血雨的冲刷。

白小白悄悄有些迟疑的仰起头来,看见聊以此生的慰藉,不过是苍古孤烟所带来的一缕亡魂,不授首当场也是庆幸,好在那道宛若春分谷雨时节摘来的那份舒暖,如此的及时又温馨,这就是同袍之情,温润的令人不禁感叹,生当同时,与子同裘。

叶伤逝虽同属于自将磨洗一系,但他的放达不羁,往往不为番旅节制,常常做出一些较为出格的事情,嗜酒而不混乱癫狂,原本他是前路的先锋,负责探路与示警,想来是因为差事的枯燥,所以才闲逸一旁,沽酒作乐,不知是躺在城垣上慵懒了时光,谁与共谋的不羁洒脱,才稍稍抬了一下眼皮,并见到昔日巧笑情兮可掬可羞的小妹因其胞兄深陷危境而不知生死的担忧竟暴露了行踪,虽然这是大忌,会影响此行的成败关键,但他们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情感及喜怒哀乐,那怕因此阻碍大局,也要无愧于心,所以这才不顾身负的职责和任务以身犯险的出手救援。

江听雨缓缓支立起身来,对着残酷的天空,突然笑了出来,一直以来,他都木纳、僵硬,时常惹得人不喜靠近,偏偏白小白却借故捉狭,脾性倔犟的调皮欺负,他也因此羞红了脸颊,倘若不是朝不保夕的行伍生涯困扰着他们,此生想必不会吐露心声了。

“江听雨,你这混小子,想死了么!”

叶伤逝踮立在长殳的刃端,居高临下,阻止着所执之人翻动这柄既邪恶又浑厚霸道的长兵器,见满天射来的箭雨密集,顿时怒吼而出,提醒着退避到城梯阶道上的江听雨能及时的脱身,从而摆脱纠缠。

强劲的箭矢倾泻而下,纷纷朝仿佛参商同契的两人射去,一时间疾厉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