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衢楼位于街市繁闹的地段,偏沿溪河石桥,两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比肩接踵,恰恰将门庭若市的这座酒楼簇拥在午后慵懒的时光中,这时鳞次栉比排列的房舍相映成趣,把石桥流水,烟囱人家的旧貌,在檐牙斗拱的房脊下,衬托出别样的景象来。
街边道路的绿植中,傍依着一颗栾树,它躲匣在一边深井靠幕墙的中央,恰好是面向南北,延伸的枝桠苍老而古拙,似乎在这里沉寂了许久,不多时就有人在它的树下走动,或坐或站,形态各异,如果不是闹市的喧嚣,也无法窥探得这俗世的纷扰及繁华。
街中穿梭如徐,突然闻听到一阵似编钟奏鸣的乐声响起,在这充满梦幻水月之乡的石桥边摇荡,叮咚凌凌,好不舒逸欢畅。
原来是通衢楼里,传出来的乐声,但从中却听闻出一丝古韵的劲道,契合这美妙的旋律,仿佛典藏殿前,正始绝雅之音,既别开生面又遵循宫商谱调的规律。
来往的路人不禁驻足聆听,皆开始感叹果然那位宫中的乐音怜官非是才识浅薄之辈,这样的天籁之音,该得听到也不枉此生矣。
通衢楼的集会,谁能有那位红颜怜官的影响力才能召集得秦淮两岸的文人才子们趋之若鹜,而偏偏最为着名的不是这位乐府大家的清谈之最,而是那她那正典铸击的敲钟之舞,极为清丽脱俗,过目难忘,而今却有机会听得,不禁感忘这世道艰辛的荼难,唯有细心听来的沉静,才可以不负此生。
那位红颜怜官宁卓衣的风华可谓是秦淮一绝,不料沐浴在余光当中的通衢楼却因满载盛世的乐符录篆,悉数沉浸在一片祥和的尘世荣光里。果然楼上的出檐观日台里,一道窈窕翩若惊鸿的身影在一排整齐排列的编钟群内穿梭,不时响起一声金属敲击钟磬的声音,不但悦耳动听,而且仿佛幽泉泠咚,十分的清晰干净,仿佛冰雪为之融化,山川青空微微的沉吟。
看来为了这场集会,精心准备的不但是集聚江南文尚的盛世长存,而且牵动着的也是能延续这魏晋精髓的旷世风度,自由而升华。
凭栏边可见一袭衣衫蹁跹舞动的宁卓衣,双手各所执一柄精巧纹镂繁花的金属小锤,在摇曳绮袖的绸罗中,时而流星划过,惊艳眼眸;时而渲染烘托,似花开锦团烂漫而相对浴粘衣。
这楼内原本剑拔弩张,嗅着一遍紧促及烦恶的腥臭气息,但经历那一段纤柔的舞姿和绝美的乐音洗礼,一切又变得很陌生了。
靠在楼道边的楚室晓皱了皱眉头,这位有着红颜伶官之称的宁卓衣果然不是一般的凡俗女子,能够在如此风险焦虑的关头,以一身如似穿戴戎装的不让须眉,做出了最为惊艳一眸的时刻,而且还这般的翩然出尘,见之忘俗。
执握着杀戾之器的糜休定了定神,将剑柄翻了过来,垂耳开始聆听,他不过是看透了这群高门子弟的伪善,所以装出来的细腻情感,在如此恰合时宜的场合堪堪流露。微微偏一偏首,竟然阖目垂颚,静心听了起来。
这份奇妙的气氛顿时在这古拙精致的室内雅轩里铺陈开来,熏陶的如同崖壁间的松柏风涛。
“叮!”
室内突然充斥着一下急剧混乱的嘈耳之声,很是尖锐、硌硬,竟然瞬间并隔断了诸人静听冥想来的美好思绪,将各自又重新拉回到了现实里来,就在这时那柄隐约翻动着颤紊的利剑被另外一抹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贴着磕碰了一下,并剧烈的挪开。
糜休诧异的举着剑,能一息之间击开他的剑,对方绝非是凡俗之辈,看来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之中还隐藏着来至江湖的高手,顿时兴奋的跃跃欲试,面对这样一个无趣又枯燥的集会,他几乎快要被磨出魔怔来,偏偏楚室晓又迟迟的不肯出手,此子心中究竟在盘算着什么不得而知,但无论是怎样的矫情,都不能阻止他们扰乱这场集会的初衷,因为这场清淡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其中的阴晦,不比一场真正的刀剑较量来的轻松。
那一抹贴着“袭濯”剑身碰击来的不知是什么兵器的东西,又辗转回旋过来,刹那之间满室穿堂生风,犀利的仿佛飓风袭来,鸣吟不断。直到逼近才可看清,是一柄如光芒一般抽拔且四棱见方的铁尺,周身缠绕雕镂着细美的纹案,极为的精致细腻。
糜休没有迟疑,手中“袭濯”如似翻起千层浪,竟怒不可遏的并横扫了出去。两条兵器在空中相撞,发出一阵震耳欲聋般的刺耳之声,接着一股浓烈的糊臭之味弥漫在轩室之内。
“果然是一柄好剑!”
那柄长长不见棱角的铁尺末端执握在一个遮掩着脸颊的人手里,一身粗粝的布衣,却偏偏掩藏不住全身在那彰显着雄浑肌体里所散发着的渐盛戾气,时刻要脱体迸发出来。他稳稳的拿着铁尺,遥遥相对,适才的一击,犹如江河泛舟,一触既惊涛骇浪,待到一切归于平静,并稍稍瞥得一眼,对着糜休所握的那柄隐约闪烁着幽萤之色的利剑赞许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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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禁一惊,这人冲出来铿锵不凡的挡住糜休嗜血的剑锋,猜测他必定是在暗中一直护卫着宁卓衣的门客暗士,此番现身想来是那位红颜怜官能够如此从容不迫敲击编钟乐磬的原因,不然谁能够在这样一个深陷棘手险境的时刻有如此的闲情逸致借助乐曲来陶冶大家的情操。
糜休冷冷瞟了一下手中带着幽光的“袭濯”一眼,严峻的叹了一口气,他错过了最佳的良好时机,宁卓衣借自己专擅的长袖善舞来拖延时间,才有隐藏于暗中的这名门客卫士挺器来袭,只不过他怎能承担的起这些南朝士林背后所带来的强烈冲击,既然无法达到目的,又何必耽搁于此,于是偏首瞧得一旁踌躇不已的楚室晓一眼,再回过头来,对着那名门客暗卫颔首一点,才开始咧嘴一笑,恭谦的道:“这柄铁尺鄙人记住了,日后再来讨教。”说罢收剑一退,翻身落入一片瞻仰着初始朝暮之光的观日台楼外,顷刻之间并消失不见。
那名执铁尺的人在古雅的隔断木墙下,冷峻的笑了一笑,未置可否,只是朝排列在偏室的编钟后正举着乐锤小憩的佳人,微微躬身,并转身隐匿在了人群之后,仿佛他从未有现身过一般。
楚室晓如遭雷击,糜休离去时的那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其中的寓意很明显,他与裘阎之间的恩恩怨怨此刻也彻底的分出鸿沟,日后想要要回被掳走的“绰儿”,会更加的艰难。一时怔怔的没有理会偏室内所投来的温蕴目光,并呆呆痴傻的转身下楼。
偏室内宁卓衣眼眸似水,蕴藏着无尽的幽思与期待,她擅使撩人,却因不速之客阻碍了她的所有布置与苦心,然而也不恼不怨,只是那么舞动芳华,邀君一赏,不料赏出来的竟然是这般的尺带若素,天可怜人。灵动又夭敏。
一场集会就如此草草的结束,留下难以莫名的惆怅及唏嘘。
这时山韬与另外一名士子默默扶起重伤的慕白公子,他们今后的高光时刻,仅只如此,不想南朝的风向标榜该如何,他们也无力回答,唯有钟磬后手执锥锤的那一只唯美的纤纤之手,尚可妍上一抹换了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