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秦淮长干里的街道,翳阴西移,尤其是街道道路两旁民房林立,市井小贩充斥在各条巷道及店铺之间,临近晚霞,落寞的斜辉洒下来,将一切都映得昏黄,仿佛涂上一层等待于此的余韵,能把那本羁旅着天涯的旅客给悠悠的驻足,留下一丝难以抑扬的顿挫。就此并有一个人,被襟晚照,从停泊着舟船画舫的河畔走到人人熙熙攘攘的梯台,然后拾阶而上,漫步在沿着晚霞的房檐下,街道很宽,宽得仅只能容下他这一身附着的庸俗,长长街心,如似熟睡恬静的孩提,不经吵闹,依然被那轻悄的脚步给打断,原来一个人的身形却可以如此的抛却俗尘,不染烟火,寸寸映衬成那样。正是楚室晓,他近乎被天公雕琢的很完美无瑕的面孔,在停靠于秦淮河畔的画舫上偷偷的隔着幕帘后所瞧来的深深眼眸,不禁感叹这人果然很漂亮啊,令人羞于颜色,又自叹不如。
自从通衢楼出来,他就沉默不语,一脸的烦躁,好在处处透着江南水乡雾气的朦胧令他冲淡了心中的不忿,唯有脚下的石板及一旁的阁楼里巷,还是那么的折折叠叠,显得于他很是格格不入,偏偏又恰合时宜。
现在晚暮袭来,把他瘦削的身骨,衬托了别样的神采来,恰恰经过摆放着面食的一处摊贩口,氤氲着雾气的灶台,顿时掩去了他的不凡,街中很喧嚣,但因为透着一股繁华民生所耽逸来的过客匆匆,此时的楼檐巷坊,也被四处的黛瓦白墙填充的散发着一阵独特的魅力及空灵。
墙还是墙,街道依旧很朴实,人却也逃离这种微妙细腻来的寂寞,无疑楚室晓就是这样的人,他面对这犹如丝竹一般陶冶来的熏陶洗净了这浊化的普通,其实他就是一个平平凡凡,再也不能离开俗世纷扰的人。
适才从通衢楼内那位所谓的清尚大家备添活韵的一别眼中,看出他们之间也有了一些的恩恩怨怨,不假思索,也徒然明白,那是女儿家的满眼都是涟漪。这宁卓衣果然是红颜,祸水的红颜,她引起的争端,不但是文人墨客之间的面红耳赤,而且也升华成一种阴谋,一种针对江南文林的手段,所以才有糜休的一剑狠戾,将这场满是期待的清谈集会变成沾染着血腥厉怖混淆着的腌臜市场。所以导致本是集聚数百年底蕴的南方文坛经受一次不小的考验,那就是参差不齐,良莠不齐,这般文化的荼毒,令人感觉仿佛被推到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并是跌落深渊,一蹶不振。一向以清谈着称的文林突然被自己懒以生存的见长所误,那么并离崩溃不远了,原来他们打的竟然是这样的目的及主意。
楚室晓就是这样被宁卓衣突然离开时的那钟室里倏忽的一眼,幡然醒悟,她要说的并不是含情脉脉,深闺里女儿家的一丝幽怨,而是空隙里余韵的一次慰籍及独白,果然这是一个有趣的人,他想着想着,走进了沿途栽植着古槐浓香的长干里南市。
本就如蒙上了一层薄纱的长干里,是一个擅使内媚的地方,这里不但有诗意盘桓,更有拍段栏杆的吴音侬语,细腻的让连接着石桥瓦檐的烟波人家,也喃喃述说着媚俗繁雅。江南的地方,令人不禁怜爱又伤情。那怕一砖一瓦,一墙一桥,因润上一丝总带着回眸烟云时苔绿青石板街又蜃美习性之气的风和日丽,憔悴了流年。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此,但似乎你别无选择!”
倥偬的街道依旧很庸实,只不过一旁的民房那边,因搭延出来的葡萄棚下闲逸的传来一声颇为铿沉的话,顿时把周遭草木围绕的酌情处理的很是醒眼、剪接。这说话的人很是与时光虔诚对坐,把日常流响,皆是梵音沉驳的说来,任他凡事清浊,且许我在这里留恋辗转,不问缘由。
“具确舯!”楚室晓如遭雷击,顿时讶然一震,这人竟然会在这里突然出现,难不成他也识破自己的身份,专程在这里等着他,一时惊诧,脱口而出。
那葡萄架下,一脸深沉又睿智高深的人,却是拢形厌隍之主具确舯,他屈居己身坐在这既普通又硌硬的绿植之下,映衬的仿佛大材小用,有违常理。但那一身的威压及森然的死气却是实实在在,不敢轻易靠近的,所以一触及,并感觉浑身不适,难以抑制的痒耐不烦。
具确舯又道:“如何,这场集会是否记忆犹新!”
楚室晓平静了下来,面对这统领黑道,一代枭雄的第一高手,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劳,甚至是被剥离衣襟,曝露出来一般,于是略微沉吟,缓缓的回道:“那么,具门主是打算不再计较猜忌之心,准备委以实实在在的任务么!”
具确舯将一道似闪电的眼神夺了过来,把他悉数笼罩的瞧深了去,良久才紧紧皱眉的掩了一掩这极为犀利、刹那的目光,淡漠的道:“他们派来了一位劳什么子的使者,惹得人很烦,所以才想到你!”
“哦,”楚室晓稍稍点了点头,具确舯适才的眼神巡视,令他大感浑身不自在,但又无甚畏惧,既然对方有意试探,他又何必推脱,而这位厌隍之主所说的‘他们’并是真正隐藏在幕后,足以颠覆一切的大佬,想必就是那位神秘莫测的拢形之主,微微一愕,挑眉而道:“这次,莫不是又白跑一趟吧!”他故意将怨怼及恼火由眉间发了出去,就是想看看对方会如何应对。
具确舯收回了那种令人搜魂夺魄的灼烈目光,一下子,四周仿佛变得似映照着黑夜里的烛火暗了一暗,其硕长的身影拉的很斑驳,只要稍稍庞杂,就驮压了一片。他极具调侃的笑了一笑,然后把这种瘆人的惨烈又装填回来,逗弄的戏谑而道:“这个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譬如朝云!”说罢口吻微扬,想让人猜上一猜的表情呼之欲出,又满心期待。
楚室晓怎不明白,这是对方故意送来的答案,既然那位隐藏在幕后操控着他们的拢形之主也代替了真正的拢形厌隍,掌握实权,那么所派下来的人,定然也非等闲,他在等着眼前这位响誉黑道的雄主说将出来,所以迟迟的不肯回答。
具确舯见无趣,懒懒的道:“闻前待花香,听来似乎是个妙趣的名字!”
“花香使者!”楚室晓顿时讶然,这名字又听到一次,仿佛有种魔咒一般,思忆又沉沦。
具确舯显得极不耐烦,起身一顿,厉声而道:“提扶巷,悠然居,不要忘了。”说罢不厌其烦的迈开脚步,毅然离去。
楚室晓望着这道魁梧又伟岸霸道的身影,陷入沉思,一切竟然又回到原点,仿佛他就是一个提线木偶,谁都可以执握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