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玉溪以手为剑,面对卓非清这样对剑道有所领悟的人,任何的退缩、忍让都是侮辱,所以他也想促进剑道的进益,看看这条充满荆棘与挑战的路上,有几人能够脱颖而出,重临那最后的巅峰。适才从两人的相遇中,感觉这位气度非凡的对手也受伤不轻,而且呼吸阻畅,并随即顿了一下。
不料卓非清神情凝重,一副愠怒至极的青峭面孔,虚玉溪的区别对待,他怎不有所察觉,虽然他无损出招的凌厉,但那隐隐透来的避让,算是一次以公平为诺的比较,淡淡的厌恶过后,并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股超越他本身局限范畴的剑气,恰恰与敌手那以手为剑的两指融为一体,仿佛他们是一种艺术的变迁与升华。
就这样两人对峙了良久,周遭因为剑意的渗透,也渐渐快要澄空干净,而距离很近的一处池塘中,水波微漾,如似打开一扇门一样,变得越来越浑厚通透。
虚玉溪追求的是自然无为的剑道真解,所以并遁入剑心通明的境界里去,以天籁之声,囊括为清,所以至指间发出的剑气也片片成林,不但阻止了对手明快耿直又率性而为的杀气,更将波澜不惊的澄净,心若止水的集聚在指尖一端。
卓非清精神饱满,处在一个很是巅峰的状态,他的剑法是从一个一个拼搏杀伐之中所淬炼、领悟出来的,看似简单,直接平凡,却依然不俗,两人对峙的一刹那,他也体会到了那种存忽于天地浩瀚之间的那般自然与纯粹,所以他与虚玉溪的剑道,有所不同,自己太过擅长杀戮,剑意中自然有种冰凉的寒煞之气,堪堪沾染上尘寰,并落地为泥,在污水中混杂,血肉模糊之中镶嵌,却可以丝毫无损那股透着骄傲与放纵的光华,他的剑是通俗的,也是大俗大雅的,虽不能登大雅之堂,但可以寒光中振翼,雨水里洗刷。
“叮!”
仅闻一道似兵器交酌成的锋刃振翅之声,隐隐的弹震交织,最后趋于无形,原本沉浸在晨林清谧之中的那一阵上善若水,被喧嚣的羁鸟所扰乱,虚玉溪以指作剑的剑锋也隐隐的绽开一道缺口,他竟然无法抵御这沾染着尘寰污泥,却可以淬变成器的凡尘一剑。心下大骇,破碎的剑意再次刺了出去,这时那独特又别开生面的凡尘一剑,又透过对方的身躯,悉数毫无保留的脱离躯壳,如同猛虎嗅蔷薇一般,极为优雅又犀利精彩,又耀眼夺目的夺体而出。
竟然人剑合一,以举世皆污浊纷纷看不起的平凡之剑,来对弈竞逐,这一瞬间无论是衣角、血肉及剑气瞬来的频动,铿鸣的如同农家地泽囤积于梗间的一亩桑田,土气十足,偏偏却普通又绚烂。
虚玉溪剑道求益,不想对方的剑也超凡脱俗,臻达炉火纯青的化境,他无可奈何的迎难而上,自从剑道阻塞,修到瓶颈,那天溪流下的一番苦涩,被人称为“刺鱼而歌”,他不禁觉得很羞愧,这卓非清似当头一棒喝的点醒,让他豁然开朗,一切不过是凡尘里的一抹尘埃,随风浮萍。
看来他对剑道的探索,不如对方来的透彻,而且那原本的杀人之剑被淬炼多年,既使是再修为高深达到最终境界的人,也难以轻易的对抗化解,何况凡尘里的一剑,也融合了对这俗世里出淤泥而不染的独特见解,它的魅力也无穷无尽,既然无法消弭,那么唯有进驻荷塘,在那清荷沃叶的掌心里摊开来,承一承那水珠的重量。
就在这一刹那,卓非清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本无懈可击的剑颤巅峰,因犀利至极的极端,变得橐重又偏颇,恰恰那撑持的如同莲菏盛开的托承,将他的剑意包裹,本锐气正盛的他开始如泥牛入海,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稍稍一抗拒,脏腑并剧烈的抽搐疼痛,仿佛一下子要翻江倒海出来,渐渐的他孤陌的嘴角微微的噙出一丝明显的血迹来,不料虚玉溪也被他这悍烈刚猛的剑意点醒,竟然发出如此可以海纳百川的剑术,却是他始料不及。
渐渐两人僵持在那里,谁也奈何不了谁,卓非清慢慢浸出来的血渍也越来越多,他无法再进一步,冲破对方的束缚,但对方也不能彻底的消融他的剑锋,只是将那道犀利无比的剑意阻止在那里,用盛开的剑意莲盘承载,这是一种达到无胜无负,心境平和的境界,比之那“刺鱼而歌”的层次不知高明了多少倍。突然卓非清喷出一口浓郁的鲜血,萎靡而退,他的惊世淬变一剑并瞬间流于无形,消失不见。
虚玉溪微微摇晃一下,并退后一步,他已经快要达到极限,偏偏对方竟然誓不罢手,在剑意成莲盘托住那凡尘一剑时,两人的对峙也不再重要,所以卓非清先撑不住,吐血倒退,他无可奈何的被迫退了一步,虽然他胜在境界更高一层,但却是被那道在这俗世凡尘里仍旧耀眼夺目的剑意所点醒,突破了自身的局限,这无疑是败中取胜,于他更是有益无害,所以没有再趁机发难,只用退后一步来结束两人的这场对剑道究极的探索。
卓非清恼恨自己太过急切,刚才如果他再沉稳一点,定然可以一举击败眼前的这位来至山门的隐世高手,但结果却是平手,虽然虚玉溪仅仅只是退后没有继续出手,但他还有余力再来一战。自己的伤不过是急火攻心,不慎而来的反噬,敌人虽未受伤,却也战力大减,先失了锐气。
虚玉溪抚平了自己的继力不济,淡然处之的言道:“兄台莫言纠结我这山外之人,原本虚某只是受人所托,无奈来此,如今早也摒弃前嫌,准备回归山门里去,潜心修行,所以外界的一切也与我无关!”
卓非清微微一阵错愕,这人诚挚的将心中所想,毫无保留的剖析了出来,看来里面的斗争也不那么的轻松惬意,适才的剑道比拼,受益匪浅,他也将毕生所学尽数融入进那一式剑意里,偏偏却成了他人嫁衣,于是略微一笑,不屑一顾的道:“阁下你的剑,果然是一把好剑,不过今后若再来讨教,也并非会输!”
虚玉溪稍稍颔首一点,这卓非清定然日后会是一个不错的劲敌,但往后倥偬岁月,蹉跎百载,无人并肩前进,也将是无趣的很,当下会心一笑,负手扬袖,飘逸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