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浮起一片悠然的香蕴,让处在晨曦当中的阁楼、窗棂,有种浮世酽染的醇厚。
偶尔有几声黄鹂嫣然,似乎也那么轻灵空隽,仿入深山古寺,这时一道颇为迟缓的声音响起,犹如问候,又似醒世恒言,闻听道:“既然如此,宁姑娘为何又要去做那个什么如同不谙身份的‘花香使者’了?”
室内一身素雅的卿卓,似邀月如勾的洁雅出尘,宛若柳絮轻盈,娉婷袅娜,就站在那里,抿唇轻齿,眉梢一锁,面对这毫无遮掩的一问,她已经疑问无数遍,“呵呵,花香,花香…”这也伤春悲秋却依然透着骄矜的女子映着室内的孕育香薰,有些癫痴,不断的絮叨着这脊骨很是痛的两字脊梁,也许说起小时候,就是为了逃避这两个深谙红尘之中利弊的字,不料被她唤作“阿兄”的人,还是不合时宜的就此问了出来,不遮掩,不唐突,直直的来问,间接的倒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看来这位痴傻,却不愚笨的兄长,并未陷入她那含蓄晕雅的温柔乡当中,虽然她说的真挚纯雅,但这实实在在曝露出来的身份,还在那里,不曾淹没和背离,所以眉黛一拧,故作恨事的回道:“那阿兄准备如何,是拿小女子去见官,还是一剑杀了,以平欺骗之愠怒!”说罢明眸中闪晕一寒,一抹橙光初现。
挨着窗棂的楚室晓随即一愣,他猝然一问,原本是为了理清心中的疑惑,不料却触中了这位卿姝的剔透心灵,一时窘迫,顿在了那里。
宁卓衣见他突然卡喉扼制住了的窘态模样,缄默良久,才破题儿“噗呲”一笑,气氛一时甜晕,顿时打破了这僵局。
楚室晓赧颜规避,他是怀疑宁卓衣有什么苦衷或不得已,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逃不脱这被对方晓之以情却依然无恼无恨的命运,只有默默的沉静下来,靠着木榻,未免有些尴尬,并将目光转向窗外,突然他发觉一道身影在楼下的庑廊一闪即逝,看来他的处境还是在四面环绕的危险之中,那怕在这洁雅又袅袅生香的阁楼里,慵懒的铺盖拥裘,能护着他的人,也不那么的纯挚、简单。
“唉,”宁卓衣呢喃自语的一声叹息,这楚室晓敏感的如一只受伤的惊弓之鸟,对任何的好意都存有偏执、疑惑,可这一问,本来就简简单单,是她错凝了气氛,所以这一笑,宛若梨花盛开,满目春雨润泽。喟然一叹过后,轻轻挨着下颚,让匀称的肩脯去搁了尖俏的下巴,然后似江南烟雨楼繁雾绘轻挽的薄纱朦胧一样,有些湿润娇艳的道,“那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不过却是我的一个劫。”说着神色黯然一淡,转过清漾善睐的明眸来,俏皮的竖着一截似玉脂的食指,按在唇边,细语悄然,仿佛那怕是十恶不赦,也不能把她如此的欺辱打压。
楚室晓怔怔的出神,如果此地的领袖没有顾虑他的身份,而冒然的把他留在这里,那么这其中的阴晦岂能是如此的儿戏,而且把他引到这里的是那位剑术超凡的糜休,此人又是裘阎邀来的得力帮手,看来这提扶巷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古拙幽静,不但深邃诡异,其中更是牵连甚广,就连纵横黑道的拢形厌隍也不甘寂寞的掺和了进来,不禁猜测,他们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更广的阴谋,而他们不过是这场谋划里的一粒小小棋子,所以才有这一段颇为绮丽香蕴的奇遇,这位有着“花香使者”身份且不让须眉的女子,看来还是掌控不了自己那羁旅天涯长堪醉的唏嘘命运,让此生纵使云烟寰海,沧海桑田,也看不得云聚云散,周遭闹心。所以那一句是个美丽的错误,逃避有之,释然有之。
宁卓衣没有逃避这个话题,她娇媚的一笑,以身退到纱幔的一侧,这时梳妆台的铜镜里映出她无邪的面貌,眉眼如画,桃李春蕊,一笑也薄施胭脂水粉,焕然如馨。直到她闭目一寐,有待遐思的眉梢一横,镜子里的容颜仿佛英姿煞爽,气韵天成,缓缓的平复了好久,才慢慢的道:“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不知楚阿兄可否一听。”
楚室晓含糊不清的“哦”了一声,眼神还是投向窗外,没有把精力收了回来。
宁卓衣睁眼瞧罢,一阵轻嗔薄怒,使性愠气的道:“那是因为我恨这个世道,所以不惜顶着骂名,要做悖逆之事。”
“那么,这就是你的答案!”楚室晓无心的懒懒回了一句,顿时激怒了本就视世人如过客匆匆的女子,她的心境在生平事迹的苦难中开始扭曲,所以才如此嫉世愤俗,但美丽的皮囊之下,是否就是一颗嗜血淋漓的心,还待商榷,但楚室晓的随口一答,顿时触及伤透了她,这无疑是给她扣上了一顶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帽子,所以更加的愤懑异常。
此时的女子仿佛梨花带雨,满身是伤,尤其眉宇间的峥嵘越发浓烈,一着不慎就要撕破脸一样,她就那样幽怨的瞧着铜镜里后的楚室晓偏向窗外所勾勒出来的执笔轮廓,硬的很是扎人,迷离的瞳孔顿时泛出橙波幽漾,似起了涟漪一般,她的故事或许不是杜撰的那样,但总归伤情,所以一字一句都是刺,痛得她揪心如捧,仿佛西子捧心一样蹙眉深颦。
空气中嗅来一丝紊乱,突然的一阵沉默,让楚室晓发觉好似他说错话了,于是转过视线,看见纱隔栌宇的雾绘纱幔下,那个女子柔弱的出奇,偏偏又那么倔强坚韧,不屈不挠,她斜削的肩脯微动,犹豫了一下又归于平静,或许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的故事及过去,既然楚室晓揭破了她的谍媒身份,那么他们之间的萍水相逢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就像她说她的一样,那是一个美丽的错误,错在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那里,出现在这提扶巷悠然居。随后并听到一句自言自语嘀咕来的话,“或许我不该救下你,‘燕兄’说的不错,世人皆醉,我独醒,但这样的醒,是多么让人伤啊!”
楚室晓知道这是下逐客令了,虽然没有听到她的故事,但猜测必定不是那么的讨喜与欢娱,或许她小时候历经磨难,但那颗初心依旧不改,但至穿上锦衣华服戴上皮囊面具之后,一切也截然不同,纵然她说的是骗他也好,是为了引诱出他的一切也好,这样的女子果然让人不忍伤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