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旅的这些羽蝶筝旅算作神来之笔,但他们仅限于奇兵突起,面对像据传府这样一个处心积虑,处处谋划的强悍对手,能不被吞噬已经是挽大厦于将倾,而且双方都是身经百战的军旅出身,这样飞矢横槊,跨马激扬,不见寒光闪烁,却塞上凝曲漫卷黄沙的热血怎样也不能轻易的辜负。
陈玹陌这个人有些自负,所以他从未真正的正视出手,萧从戮勉强能够让他稍稍的皱眉,他心中尚待期待与号称“折戟”、“未销”的甘修雎和北静荒厄交手,但他们都已经连番的激战也是强弩之末,不值得乘兴而为,所以此刻有些悻悻然。他的身高巍峨,比普通的人尚高出一个头,面容酷削,此刻站在众人紧簇的拥趸之处,竟然那么的大气磅礴,嵯峨如巍。那位助他部署下如今有利局势的管家少主管自行,弥补了他智计上的不足,接下来他才真正的展露自己的实力,那些遮翼蔽空此刻屏翼周护的强援只能够是他脚下的垫脚石。
他的心还是很平静,与号称“掌握文武半边天”的公羊清博弈,算作一次意外的收获,因为他还是有些怯懦,与这位智者交锋,他未有底气,所以才请来当世兵家翘楚管家,那位颇为隽秀的管家少主,令他有些犯怵,这样的绣花枕头能有余力去对付这世上站立于顶端俯瞰众山的人物,结果却让他意外又惊喜,不愧为当初名相管仲的后人。如今没有这位智囊俯身于畔,时刻教技在侧,却不觉得可惜,他盘桓京都这么多年,岂是庸碌无为之辈,北旅也不过是一只纸老虎,当年括易之主名邺的岿然成事,不过是因势利弊,他如今能有实力来主导这一切,这江南的繁华盛世局面也靠他来风云搅动了。
眼见据传府的府兵迅速的围拢包裹,尽数将负隅顽抗的括易中人堵在了小廊亭的一处院庭,而将从戮营分割在他们不能触及的廊庑外,而那些翱翔于空的羽蝶筝旅却无法救助下来,他们一路乘风驰援而来,还是有局促,没有确切的落脚点,并无法发挥奇效,只能盘旋于空,等待有效时机。
陈玹陌似乎也算到了此点,只是不知道身为智者的公羊清会如何的算到这个弊端,一旦有利空中优势的他们暴露下来,他就有把握把他们留下,那么届时这支奇兵,并成为了瓮中之鳖,任他宰割了。于是一笑过后,他又开始皱眉了,难道还有他尚未及遗漏的疏忽,这样并不能趁兴高昂,发一发他的余威了,如今他的身边除了辖下的僚属,陈炔与龙冀瞻不在,显得很孤逸,没有如臂使指的人,也没有能够让他放心的人驱使,不禁觉得此刻他只是孤身一人,面对这世间的形形色色与诸恶俱全,觉得这就是曲高和寡,登临绝顶的森寒,果然很冷。他的眉头皱的仿佛怎么也解不开,目中尽是掌控一切的窃喜与戏谑,就算有疏漏,今日他注定可以接收名邺的一切,这位当世风云尽揽的不世人物,他觊觎很久,也效仿了很久,待逼退蓄势以待的萧从戮后,他也无对手,只是睨目静静的等待剩下的人潮将之缓缓的吞没掩埋。他也无心去理会那些隐藏在暗中睹来瘆瘆的寒烁目光,这些人好高骛远,心比天高,能力平庸,却总想站在高处指指点点,好不厌恶,如今也只能涌入人潮里,去替他完成他们那些腌臜又污秽的不甘心愿。
他要的就是屈服,所以他才是真正掌握这天地的人,什么两府募兵的北城府北静府,还是惑媚君王的道门领袖等等,只要他弹指一挥,瞬间并堪堪倾覆。所以他身边的人潮翻涌逐一涌动后,他并目送着这一切水到渠成,将唾手可得。
——不世之皇,这个名号今日终究要响彻江南了,虽然它代表着皇室的荣辱兴衰,却依然享受着这亲赐的荣光,皇姓是帝王的象征,也是对他的肯定,他有资格接过据传王皇据的衣钵,自从被赐姓为皇开始,他开始战战兢兢,努力谨守这个既烫手又荣耀的身份,这也代表着据传府的崇高地位与政治优势,那怕他兵燹这屹立于长江边陲西府的石头城,他也有充足的底气来应对朝堂上的诸多置喙,因为括易一室压制朝堂太久了,不但有北旅陈兵于外,更有像顾野王、傅攸之这样的大臣拥护,皇室的至高权力被束缚更有觉得被轻慢,如果不是当初拥立从龙之功绩,括易一室也不会那么的攀附上权力巅峰,而让主宰这江南的南陈皇帝所忌惮,自名邺这一出走,他们并迫不及待的挥起了屠刀,不禁暗自感叹道:“名邺啊名邺,你可曾想到你的括易一室会有如今被彻底覆灭的形势啊!”
渐渐的这座底蕴深厚的府宅历经洗礼,也变得越来越深沉孤寂,许多的不甘与血泪悉数融入进诸人的激烈反抗中,现在也不是政治格局的权力之争,也是各自心中那份浓重的迫切在驱使,他们不能就此倒下,这份延续,不过是为了为此前赴后继的那些所牺牲的忠勇之士能够安心瞑目,但这些值不值得,只有后人来凭吊。
括易一室如今还剩下什么,没有人来回答,回答的仅是刀兵相向的屠戮,连着四天四夜的激烈鏖战,早也人困疲乏,无心恋战,先前时的燕歌宴舞变作炼狱式的试炼交汇,不知不觉对血肉之躯的浇筑淬火,越发的心惊胆颤,逐渐模糊。
这时长长的廊道成了一道经受超酷洗礼的考验,面对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汹涌人潮,抵抗的微弱之力,越来越渺小,甚至无声,而各自的疲困苦桑面孔,都省视胶着着对方,倘若葬身在这里,相互依偎陪伴恐怕也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