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异迈开了沉重的一步。
这一步迈出时,林异视角里的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他知道他的视野终究开始出现问题了,在破碎的光与影与扭曲的灰色世界里,想要让视觉呈现出一种正常的状态真的很难做到。
他一刻不停地告诉自己“我是学生,我叫林异,我的学生证是X0230506098”,他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那一根「宿舍楼-096」路灯杆的身上。
他踩下了一步,就像踩动了齿轮的一环。
扭转的齿轮带动了组成世界的拼图,眼前的路灯杆像绽放的花瓣一样往四周翻折而去,连带着底座、鹅卵石路面,最终整个世界仿佛失去了X、Y、Z轴一样,变成了一团软趴趴的面团。
林异像是在泥沼之中穿行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吃力。
他能够感觉到「宿舍楼-095」正消失在他的背后,而「宿舍楼-096」还在遥不可及的前方。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脚下的地面隐隐开始失去它本身所具备的特质。
当他的脚落下时,脚掌与地面的结合处很明显地往外扩展出去了一片密集的、蛛网般的裂纹。
然而,这种现象本该是向他反馈出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但他的感觉就像是踩到了糯米团子上去一样。
软乎乎的、糯糯的,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平衡的感觉,差点就不小心摔倒了。
他死死咬着牙齿,因为力气太大甚至要把后槽牙都给咬碎了。
他发出沉重的呼吸,口鼻之间隐隐喷吐出灼热的气流,他的喉咙之中也开始发出低沉的吼声。
仿佛真的感应到他那种犹如蒸汽火车头一样的热浪,魏亮紧紧抓着他肩膀的手掌下意识地松动了一下,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别松手!”
林异用手按住了魏亮的手。
“说了带你走,就带你走!”
他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宿舍楼-096」路灯杆吗,喉咙之间,发出艰涩又坚定的声音。
也就在这个时刻,森白色的雾气疯狂地涌动了起来,它们张牙舞爪地在扭曲破碎的灯光场域之外扭动。
灯光之下,重叠的雾气像漆黑的触手一样追寻着林异的背影,它们并不存在,但林异的心中却仿佛生出了感应一样,预感到了身后出现了某些不可理喻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奇怪的东西!
「沙沙沙……」
「沙沙沙……」
「沙沙沙……」
林异仿佛成为了一种最美味可口的东西,他就像黑暗中的明灯一样吸引着这一道又一道不加任何掩饰的、贪婪的、邪恶的、带着纯粹的恶意与渴望的嗜杀目光!
异常天气终于来临,黑暗如潮,像狂风骤雨一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林异忽然察觉到脚下扭曲松软的「鹅卵石道路」变得湿滑黏糊,他猜到了什么,他也预感到了什么,但他的意志早已经在一天的磨砺之后变得比24个小时之前坚韧了许多,他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老子马上就要到宿舍楼了,去你妈的异常天气!」
他不敢去看脚下的道路变成了什么东西,也不敢去想与之相关的任何事情。
他已经被冰寒冷冽的风包裹,呼啸的风中带着气流回旋的声音,若有似无的拍打声从气旋里渗透过来,像海浪冲击在暗礁上,破碎成无数片水花所发出的声音。
在那破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的音浪之中,隐约混杂着某种完全不连续的邪恶的噪音。
野兽有野兽的咆哮,植物有植物的声音,山石水浪各有不同的音律,然而当大自然中的声音纠缠扭曲在一起,伴随着呜咽的狂风撕扯出另外的截然不同的诡异的音律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像潮水一样包裹住了林异的心灵。
低沉的咆哮与尖利的嘶啸声犹如从无尽的深渊之中涌动而出的苦痛风暴,它们在黑夜的狂潮中放纵高歌,仿佛散发着某种诡异的、狂躁的、疯癫的仪式感。
浑身喷薄着热气的林异仿佛被扯入了狂风暴雨之中,强烈窒息感包裹着他,他逐渐感觉自己的四肢变得冰冷,脊椎骨上寒意凝聚,他艰难地向「宿舍楼-096」路灯柱伸出手,呜咽的海风在他的耳边咆哮不息,无形的螺旋要将他的魂灵吞噬。
精神恍惚之间,林异捕获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声音,这声音混合在苦痛风暴之中,仿佛从某个极为遥远的、被遗弃的残破世界里传来,它似乎是由枯燥的、干涩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古老的音阶构成,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像是由巫祝用哭声与嘶哑的嗓音颂唱着某种侵蚀人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词句或是仪式:
「I AvgruNnen av tKe og mrke jaGer forTapte Sjeler fanTome」
这不可理喻又无法听闻的音浪仿佛要撕碎他的精神,危急关头,林异的战时应激发射本能地开始接管他身体的掌控权,他的喉咙之间开始发出低沉的咆哮。
“走!”
他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扭曲、崩溃、破碎的空间里唯一的灯塔——「宿舍楼-096」路灯杆,漆黑的眼眸深处浮动着一抹淡淡的金光,像是将灯光映入了眼中一样。
又像是点燃了一簇赤金色的火焰。
「走!老林……走!!!」
林异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韦山的声音,他的后背上仿佛出现了一股厚重如山岳的推力,他爆发出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带着魏亮挣脱了阴影纠缠而成的漆黑的触手,杀向了「宿舍楼-096」路灯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