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确实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改了主意,要将她直接杀死,而不是那种寻常的对待女虏的方式。但这无关紧要。如此死法,反而更为干净利落。
她的心里立刻便做了决断。
大汉落刀之时,金翅也会窜出,将他咬死。一命换一命,也算公平。
她凝望着对面这个仍不知接下来将会发生何事的大汉,在衣袖的遮挡下,一手缓缓地摸到了腰间的管,拇指揿在管口之上。
小金蛇有所感应,立刻蓄势待发。竹管在她衣下微微振动。
她的沉默却令这大汉生出误会,以为崔家这女孩儿害怕得已经傻了,不但多日来一句话都不说,此刻连反应都无,竟还看着自己。不禁暗叹口气。
之所以会有今早如此一幕,全是因了昨夜何孟二人的缘故。
天王今早酒醒之后,获悉昨夜发生的事,勃然大怒,下令将那二人剥去衣裳绑在雪地里,各鞭笞五十,以儆效尤,再将昨夜参与斗殴的数十人也惩以鞭刑,此外,毋论职位高低,悉数剥夺此次战功。
处置完人,天王余怒未消,又下令立刻斩杀崔家之女。
对天王的这道命令,无论是监军商俭或是这个大汉,都觉处置过当。商俭当场便出言劝阻,道不妨留下崔女性命,日后与那青州齐王必有一战,到时或可派上用场。
然而天王想都未想,予以拒绝,道此女不祥,刚来兵寨,便引出如此祸端,杀之,以绝后患。
这大汉姓谢名隐山,出身于河北郡望,少时便继承家业,为当地巨富,救难济贫,颇有侠名,不久,领五百私兵,携万贯家财,投奔了当时还是巨寇的宇文纵,从此追随他至今,深知天王雄才大略,却也天生狂悖不羁,当年十七岁成为家主后,立刻兴兵反出了朝廷,非世俗所能束缚之人,这些年来,性情更是变得刚强冷酷,轻易不听人劝。此刻见他如此迁怒,便知自己也是无法劝阻了,虽心内有些怜悯那无辜女娃,但也只好从命,想着不如亲自动手,给她一个痛快,也好叫她少些苦楚。
“……你若实是感到害怕,那便闭上眼!”
话音落,他微转臂,正待翻刀,将这女娃头颅一刀斩下,忽然此时,伴着一道尖锐的箭镞破空之声,他眼角的余光捕到了一道白羽的影,似正从他身侧后方的大雪里向着他飞来。
那箭的力道太过疾劲,他尚未看清,不过一瞬,箭簇便距他握刀之臂不足一尺。
他被迫急遽收刀,猛地往后倒退一步,方堪堪躲避开来。只见那一杆箭嗖一声,自他身前飞过,深深地插入雪地,整杆箭瞬间被雪吞没,只剩下一段不足手掌长度的白羽箭尾。
谢隐山方才反应若是慢上半拍,只怕此刻一臂已被利箭生生射出一个血窟窿了。
他倏然扭面,朝那发箭方向厉声喝道:“谁?”
“听闻宇文纵乃当世英豪,二十年前便已纵横天下,素有天王之名,小爷我神往已久,近日有事恰好路过,便得空上来瞧上一瞧,本还以为是个如何了不得的人物,却没想到,堂堂天王,欺辱一个弱质女流,部下个个更是色中饿鬼,为着一个女子,拔刀相向,传扬出去,岂不是叫天下笑话!”
伴着一阵笑声,雪松林后转出来一个脸覆傩鬼面具之人。他肩披一领黑色狐裘锦织雪氅,腰系一条嵌金十节蹀躞带,上面斜挂了只金线锁边玳瑁扣的箭箙,内中插有十数只白羽箭。
他大步踏雪,向着谢隐山走来,右掌内握垂下来的那张玉靶霸王弓的弓弦,此刻犹在微微震颤。
雪片被狂风卷着,纷纷扑打在他的面具之上,显得他那一双隐在面具后的双目明亮异常,灼灼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