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妻与三岁的幼子皆死于我之罪过,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我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了好些年,觉得这就是我没有追名逐利的结果。”
“当时明明有一大笔银钱放在我的面前,明明我可以携妻儿可以搬离.......可我,没有抓住机会,然后害的他们被卷了进去。”
“四十多年,四十多年,我的霖儿若是能长大......其实也得有叶小娘子的爹那么大了,没准孙辈,都有叶小娘子这么大了。”
人间惨事,莫过于骨肉分别。
父女俩除了宽慰,也做不到别的什么。
只有叶青釉稍稍对刘老先生先前犯下的事情疑惑了一瞬,不过也很快了然——
人家想不想说,何时想说,其实都是人家的事情。
这不是她一个外人能够多嘴的事情。
刘老先生继续道:
小主,
“而后,我才化名成为喻荣道人,在龙泉以写书,卖字,作画为生,当然,明面上还是替人写讼状。”
叶青釉终于有所了然,刘老先生那个宅邸很好,折买的价格都在几百两银钱不等,买下的时候,自然更不会便宜。
普通的读书人只怕是攒不到这些银钱的。
只怕老先生写讼状的收入远远比不上前三种,只是由于郁结于当年的‘罪过’,说不准也是因为什么‘冤案’招致妻儿之死,骨肉分离,所以才这么纠结于写讼状,既是替自己,也是想替人承明冤屈,博得一个好结局。
如此,才能让叶青釉见到这样的刘老先生。
叶青釉心中终于将一切串联起来,本想开口宽慰,心中年头一闪,突然暗道一声不好,开口询问道:
“老先生.......”
“您急着要将东西卖掉离开龙泉,不会是因为在那张讼状上面写了什么会暴露你自己原先身份的东西吧?”
今早在隔壁宅院中见到刘老先生的时候,刘老先生就特别在意那张讼状,如今他虽然遮遮掩掩,但也是能听出来他原先的罪过其实是不小的,不然也不会累及妻儿。
提问,一个对政事有些昏聩无能的县令,还有只会溜须拍马的底下人,对什么会感兴趣呢?
当然是政绩!
抓到一个已经定过罪的人,总比起一个下落不明的暗娼政绩要更大吧?
等等,好像又有些不对.......
那也没道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要冒着暴露自身的危险去拉叶珍金下马。
除非......
刘老先生当时说一定会好好写好讼状,难道是讼状写的太好,也会带出当年的事情?
好像也有些不对......
叶青釉百思不得其解,刘老先生脸色稍稍变化,看着叶青釉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道:
“小娘子,老朽已经七十多岁了,也是真难得,才能遇见用得上老朽的地方,既然答应你要好好写讼状,就会好好写讼状的。”
“我早就听闻县令昏聩,若有人认出我,不也早些将叶珍金那婆子的事情抖落出去,让更多人知道这事儿吗?”
这话,已然算是承认。
可,可刘老先生为什么敢肯定会有人知道是他,并且他的罪过比绝对要比叶珍金要大,肯定会引人重视这件事呢?
叶青釉斟酌一番,又听刘老先生似是有些看出来叶青釉的脸色,凑近叶青釉压低声音继续道:
“小娘子,你真看错人了,老朽真不是君子,甚至不能算作一个善人。”
“四十多年前,那时候还是....庆历,那时候,你还未降生,你爹或许也不太清楚,但......因着我的罪过,确实是死了不少人的。”
叶青釉下意识抬头同自家老爹对上了一个眼神,两人四目相对,叶守钱没听清老先生的话,眼中是疑惑和茫然,但叶青釉的眼中,具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惊恐。
四十多年前,庆历,死了不少人。
这些字眼放在其他人的耳朵里或许意义不明,也听不出别的什么。
但放在叶青釉的耳中,却堪称天雷轰然作响!
一次性死不少人的事情,在这个年头,除了瘟疫,就只剩下兵祸动乱!
若要说起四十多年前,那在叶青釉的印象中,最大的一次灾祸,就是仁宗时期的庆历兵变!
北宋建立后,采取“守内虚外”的基本国策,收缴藩镇节度兵权于中央,“强干弱枝”,极大地加强禁军。
又因实行“养兵”政策,凡遇饥荒之年,即由官府派人赴灾区,招募大批强壮饥民充军入伍,以此防止饥民作乱。
因此宋朝军队庞大,军费支出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