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落了许多薄雪,这道上茫茫渺渺,不见人烟。
这本是清净的早晨,偏有几声金铃晃荡作响,一声一声,混着那踩雪声缓缓近了…
京都的百姓若有起早的,便能见着街道一应肃清,羽林卫分列两旁,朱雀门向南洞开,在那一派肃穆的气氛中,远远看着,点起了星星灯火…
那赑屃鎏金驾辇方近了城门不到数里,便忽然停了下来,左右上前掀开了那暖帘,便见着一个面如瓜铁,目似朗星,身形好似虎狼影,脊背画出九曲江的紫衣官人下了轿子,再细看去,那官人留着三柳清髭须,身若长杨,正是系着一领玄色披风,由左右帮着系上了绒帽…
“距京都也不远了,我自走回去罢,你等也好轻松些…”
那一众随从俯首称是,便驱马抬轿,拾掇整饬,向前去了…
这早时,天上虽不曾下雪,倒也透着些彻骨的寒凉,那官道也有些紧着时候进京的车马,也有些粗布大缯挑着热饼、木炭、柴火、一应杂事云云的乡间人,这是要趁早去城里卖个好价…
那道上行人稀稀落落,也有半道休息的,也有匆匆赶路的,有衣裳华贵的商旅,也不乏一通褐色长襟的里人…
郭璞(字敦朴)整了整衣衫,整个人立在那道旁,好似一棵青松,他抬眼看着这偌大的皇城,东边日出微微露了些金芒,一道一道直照下这天地…
约有个一年半载没吃过京都的餐饭了…
他慢慢走着,一寸一寸望着这京都的形容…那玄土冰枝,那乡音故曲,那城隍幽谧的香火,那故都摩天的楼宇,一望而去,无数风物撞入这眼底…
这里不似那九曲沧浪的波涛愤怒,这里没有那泥沙俱下的拗沟与江曲,这初冬的白雪为它添了几分庄严与肃穆…
从万载江河奔流之始,从千年图腾舞蹈之先,这座城几度更易,见证了江山易代,从苍茫的守望到更沧桑的陪伴…
数代经年,几任都水清吏司的功业,便是将这九曲沧浪彻底变成国之根脉,民之依存…
郭璞不知道,昔日那些前人再次归京之后,又是否会像自己一般,望着这家国,望着这都城,久久不能平静…
这世间的风霜雨雪,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郭璞回了回神,便向前而去,此番归京,便是彻底鼎定九曲沧浪的水患,而那关隘之处,便在那——不周山…
这边郭璞正自向前走着,忽见得前方纵马而来一位故人…
却见那人,身裹着雪袍披风,内衬着赭红官服细袄,便宜戴着一领合翎雁翅乌纱帽,正是飞马赶来…
将至人前,便勒马束鞭,跃身下马,笑说道。
“郭大人又是这做派,差人先回,自己反而在此步行…”
郭璞虽有些诧异,却还是拱手说道。
“怎敢劳赵中丞亲迎…敦朴实是惶恐万分…”
话头一顿,他忙问道。
“我回京之事并未与人说明,如何赵中丞这便来了?”
那赵自厉微微一笑,只是将那马匹牵过,说道。
“且上马,尊大人可还等着呢…”
北旻,宸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