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旎啸闭目沉思,岸上那些潜伏的黑影,人数众多,显是冲着这船上的不义之财而来。
他深知常大人恶名昭彰,在江西搜刮民脂民膏,而洪公公更是仗着皇帝对郑贵妃的宠爱,所购之物皆为上乘,故而这满船货物才需遮掩得如此严实。
他暗自盘算行程,揣测那伙劫匪的来历与动手时机,心中筹划如何在混乱中保护骆风雁及田家仆从,同时又要寻得合适借口下船,且不露丝毫破绽,一切需得安排得滴水不漏,方能全身而退。
夜色如墨,悄然褪去,晨曦微露,次日中午之时,几艘舟楫泊于安平水驿。
此驿虽为镇江至京师途中一隅,五十余驿中平凡一站,看似平淡无奇,可一般官船中途停歇、食宿、更换马匹、车船等补给所需,大多以淮阴、清口二驿为首选,因其繁华且合身份。然常大人与洪公公所乘之舟,偏安于此,非是寻常。
世人或道其失仪,可常大人乃四品官员,怎会不坐官船?至于那洪林,更不用说了,为郑贵妃心腹之肱骨,独自出来办差,自是有身份,岂会轻易露怯?
旎啸暗自揣摩,此等人物,岂会无因偏离常道?莫非停在这安平驿,是故意为之?念及此,他身形如魅,隐于高阁之暗角。
时光缓缓,如细沙穿指。旎啸目光如炬,不放过一丝一毫。只见舟上人来人往,官差、甲士、水手、杂役,看似井然有序,实则暗流涌动。
他心细如发,渐觉异样,上上下下之人,人数似有增减,几副面孔,似曾相识,却又在不经意间消失于茫茫人海。
忆及应天府龙江港口,旎啸曾以超凡之记忆,默记百人容颜。虽不知其名姓,但身形步态,早已镌刻心间,过目难忘。
旎啸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目光掠过天边那抹渐沉的夕阳,心中暗自思量:日已西斜,而常大人与洪公公却依旧不动身,这其中定有蹊跷,绝非寻常耽搁可比。
他料想,此番行船之下,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且非劫掠财物那般简单,应是夜幕低垂之时,便有大事发生。
步入船舱,他轻声细语告诉骆风雁,需随时准备撤离此舟,夜眠之时,衣物莫脱,银两细软紧随身畔,其余外物,若遇纷乱,舍弃亦无妨。
他又密授机宜,让骆风雁暗地提醒随行家丁,马上要到淮安府地界了,或将风云不测,需提高警惕。
随后,旎啸步出船舱,主动寻至常大人子侄二人身旁,一番打听下来,得知扬州府高邮州兴化县一知县,竟亲自遣使,携地方珍品,欲借洪公公之手,上献于郑贵妃以表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