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檐却是完全没有看出他的紧张一样,“世贝兄,我亦害怕这里的人,我在他们的神明禁地看到了许多变异人,乌古族药术通天,在中原有起死回生之名,想来这些人都是试药得来,你想找的人若是活着,只怕也没有意识了。
若是死了应当也没有尸骨可收,因为洞穴之中没有食物,变异人只能吃人,他们长得也奇怪,有些两条尾巴,有些四只手,更甚者生出三个头。”
洛疏姣听闻此言惊呼出声,手中的杯盏“砰”的一声砸落在地,屋内无端诡异安静。
吃人魔窟怎叫人不毛骨悚然?
世贝瞳孔瞬间放大,猛地探身进来抓住他的衣领,“你说的是真的?!”
贺浮见状当即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马上放手!”
宋听檐却抬手拦住他,由着世贝抓着,神情怜悯,“我们亲眼所见,骗你又有什么意义,我亦是惶恐不安,呆在这里多一日,多一个时辰,都叫我心生惧意。”
世贝神情阴戾,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人。
宋听檐却依旧平静,“世贝兄,我想我们这些人应该都出不去了,而你与我们同行而来,到如今竟还能行动自如,你觉得是为什么,当真是那族长相信你是中原人?”
世贝脸瞬间一白,表情都有一瞬间怔松。
自然不可能,说明嫪婼这个老巫婆,早就看出来他和他们不是同行人,她自然想要看看他混进来要做什么?
“世贝兄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想办法去那所谓的禁地看一眼,这里的神明必然不会怪罪你。”
夭枝心中那不对的感觉越发升起来,她怎么感觉宋听檐并不害怕如今处境。
他这般和世贝说又是何目的?
世贝会因为此救他们吗?显然不可能,这样的人自保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顾及他们?
世贝缓缓松了手,脸色苍白,六神无主,整个人瞬间没了生气。
贺浮站到窗边,神情警惕看着世贝。
洛疏姣当即拿了金创药过来递上去,拦在宋听檐和世贝之间,“簿辞哥哥,你先上药罢,你流了好多血。”
世贝沉默许久,突然抬头看过来,语气带着指使,“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夭枝倒无所谓,毕竟他是唯一熟悉这里的人,有点脾气也无所谓。
夭枝往外走去,下意识转头看向宋听檐,他因为出血,面容微微苍白,显出几分透明,他接过洛疏姣手中的金疮药,衣衫的血如红梅点落,衬得面容分外清隽,俨然一副病弱尊贵公子对这处处境毫无办法的模样。
他应该也在赌,赌能不能找到救他祖母的药。
夭枝瞬间觉得自己方才想多了,他凡胎□□,一介弱势公子,还能闹翻了天去?
她如今还是想办法保住他的命才是,毕竟他们这些凡人在这种蛮荒之地,简直如蚂蚁一般容易丢命。
夭枝出来,世贝已经自行回到他的屋里,显然不打算让其他人听。
夭枝步上木台阶,走进屋里,他这屋从来门窗关闭,如今坐在里面,即便门是敞开的,也显得屋里格外阴森,如他这个人一样。
他坐在桌前,似乎在勉强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说的是真的?”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阴郁。
夭枝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如此。
世贝不是蠢人,见她神情自然,瞬间就明白宋听檐说的都是真的,他放在膝上的手都在发颤,勉强用力按住膝盖才止住颤抖。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他说着抬头看过来,整个人隐在阴暗里,“你若不帮我,你们也不可能活着出去,那老巫婆最是残忍,有的是手段折磨人,呆在这里越久,就越是死路一条。”
夭枝当然不会拒绝,借他的手把他们弄出去,那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双手交叉于胸前,靠着门颇为闲散看着他,算是默认了,只好奇道,“为何要选我,我连话都不曾讲过几句,不是应该选择宋听檐吗,他明明会更配合你?”
“你会相信一个在危险之中依旧平静的人吗?”他坐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声音却轻到森然,“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情绪,我观他,面上从来没有不悦之色,待人永远如沐春风,这完全不可能,要么他真是如此,要么就是心思深不见底,旁人看不出一二,前者便也罢了,若是后者……”
若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
一个连情绪都没有的人,他会有软肋吗?他会有弱点吗?
他无所畏惧,更没有害怕恐惧的情绪,万物于他如游戏,怎叫人不怕?
万一哪天,他玩得是旁人的性命呢?
夭枝听到他这话,抬起手指尖在自己额间轻点,整理有些凌乱的思绪。
这般细细想来,他们所有人一路而来所遇的危险都有各样的情绪,担心,害怕,恐惧,忧愁,愤怒,只有宋听檐没有,他没有任何情绪,从头到尾都像是游山玩水的贵家公子。
便是她屡次三番拿他挡些凶险之处,他也已然待她温和有礼。
这样的人,要么生性如此,要么城府极深,一丝不露。
夭枝想到他在洞穴之中护过自己,又觉得自己多想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家子,在这处也只怕是无能为力得多,又是那般出身,若是再如他们一般诸多情绪,那岂不是都乱套了?
到底他是这一行人的主心骨,更不能轻易乱了。
世贝疑心多思,难免是不会轻易相信人的,有所怀疑很正常。
她抬眼看向世贝,“你要我做什么?”
世贝站起身往这边走,清秀的面容终于在黑暗中露出来,“我知道你可以驱蛇,你必然懂兽语,那头巨蛇是你赶走的,它看得懂你的动作,更甚至它顺服于你。”
夭枝眉间一敛,竟不知那样危险恐怖的境地,他能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变化,倒也是不容小觑。
夭枝看着他不说话,一时间只觉出这乌古族也得脱层皮,毕竟前有嫪婼豺狼,后又有此人虎豹盯着。
世贝显然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也不管她承认不承认,“我不需要你做很多事,只需要你将那蛇引来,只要制造出骚乱吓住他们,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离开。”他说到这里闭上眼睛,话里隐约带了颤音,显然是极度悲愤。
他必然不止是这个目的……
夭枝沉默片刻,想到那魔物,“如此太过冒险。”
“你知不知道如今我们的性命全都悬于一线,若不先发制人,我们必死无疑!”世贝话锋一转,又看向她,“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能离开这里?”
她思索片刻,命簿中关于乌古族的后来都有所记,此事过程如何,都与她无关,只要结果对得上即可。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玉佩,颇为闲散地开口,“蛇引得过来,可未必会听话,到时我可不能保证你们都能全身而退。”
世贝见她玩着身上玉佩,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如今死到临头,竟还这般闲散,如此境地仿佛开玩笑一般。
他到如今也只能道一句,真是所见太少,不知死活。
他不再看她,“你只需将它引来便是,我自有办法。”
夭枝看了一眼外面,“看着的人这么多,我如何出去?”
“一会儿这里就会乱了,这些看守不会永远呆在这里。”他说着似乎又怕她不信,“届时老巫婆就会来寻你们,你放心,蛇一来,这里一乱我们都能安全离开这个鬼地方。”
夭枝不信他的话,但也无所谓,她一介仙人,还怕他玩出什么花样?
至于那魔物,她亦按得住。
“什么时候?”
世贝看向外面,话里隐显恨意,“天色一黑便行动,呆得越久,我们的胜算就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