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梦幻愁长醒难觅(10)

猗猗、芸香和阿梓并不在身边,或许是落下来的时候被水冲散了。而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海水,他们好像真的逃出了那片禁地。原来从那瀑布跳下来,便直接通到了这海中。虞槿想,他们是从西海灵岛上的山,那么落下来必定也是在西海,至少是附近。只是这海上无任何地标,现在又是黑黢黢的夜,他也只能通过风来判定方向。但是不弄清确切位置,只知道方向也是徒劳的。他带着素楝在水上飘着,任由风将他吹向任何方向。他不知道前路在何处,但是他至少和素楝在一起,而且,他一定会让她平安。当务之急是找到一处可以落脚之处,安顿好素楝再去找其他人。

天渐渐地亮了,朝霞映得海水金光闪闪,在海水中浸泡了许久的二人,脸上也有了这天赐的红润。从前的他,从未发现这天空如此辽阔、如此透明,也从未发现这外面的空气如此清新、如此甘甜。那顺畅呼吸的自由感让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婴琏持续发出淡紫的微光,虞槿感受到持续不断的力量往自己身上充盈。怀中的素楝如此恬静,晨光照着她苍白的脸上有了玫瑰般的颜色。她鲜少这么安静,特别是在灵岛之上,她从来都是自由自在的精灵。虞槿这才发现她的脖子上不知何时也挂了一块婴琏,不,那不是婴琏!它此刻散发着淡黄色的微光,在这即将天明的夜里显得很是温柔。

太阳在此刻从海面跳脱了出来,瞬间光芒万丈,将这世间万物都镀上了金光,一切都变得明亮。虞槿远远地看见这茫茫大海中似乎有一星点的绿,可能是这西海上的不知名的小岛。或许是阳光太过耀眼,素楝逐渐转醒。一切都那么清明,就像是吃了那嗜睡草,一夜无梦,一夜安眠。眼前的一切是自己最熟悉的海水,连刺眼的阳光也显得那么亲切。这才是她生活的世界啊。

她抬头,便看见了虞槿的侧脸,那是这冰冷海水中温暖的所在。他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可即使是在这无边无际的海水中,他也没有一丝着急,一丝怨怪。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好像他们不是被迫跌入这海水中,而是特地前来游玩。他的镇定让她安心,一直是这样,从初见就是。她情不自禁笑了,伸手去摸了摸虞槿的脸,好暖。

虞槿这才发现素楝醒了,他眼中难掩欣喜。刚想开口,素楝却制止了他,这海水中的晨光如此美好,她不想打破这难得的静谧。她对着虞槿开怀一笑,眉眼都充满了笑意,这些日子的忧愁和烦闷,好像一下子都让这笑意融化了。虞槿也回以笑意。

“抓紧我。”虞槿有些感谢自己这可以幻化而飞的真身了。至少,现在,他可以载着心爱的人在这万丈光芒之中,在这茫茫大海之中翱翔于空中,不用再浸泡在这咸湿的海水中,不用再受这冰冷之苦。他丝毫没有担心素楝的疑惑,在此之前,素楝或许还以为那凤凰是华璎,瀑布之中她提前晕了过去……这一切的误会,他以后都可以慢慢解释,他相信素楝,因为此刻在空中旋舞的他已经感受到了背上那人的欣喜。

素楝觉得此生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离太阳和温暖这么近,此刻的她坐在那华丽的羽背上,感觉自己都能摘到云彩。原来这天空是这么的蓝,原来这云彩是这么的软,原来这风是这么的轻,原来这大海真的没有边际。

风声呼啸,像是在唱一首歌。她的发丝被这风吹干了,变成一道黑色的瀑布在这风中飞扬。她的脸迎着阳光,雪白上沾满金色,和这金羽合而为一。虞槿的背好温暖,素楝匍匐在这巨大的“软毯”之上,远远地,她看见这蓝色大海中有一处绿色,在阳光下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而那里好像就是虞槿的目的地。

飞得越近,便看得越清楚。那确实是一个小岛,岛上是郁郁葱葱的密林。再近一些,发现那树树叶很大,手掌形状,无数墨绿色的树叶凑在一起成了一片绿色海洋,原来这里是一片梧桐林。虞槿在空中流畅地划了几道弧线,轻轻地落在了那树梢之上。此刻,一阵风起,将这些树叶纷纷掀起,那叶子的背面颜色稍浅,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波一波的绿浪层层地朝他们涌来。在这片绿浪中,有一只金羽凤凰,昂首而立,就像是青青草原上升起的太阳一般。忽然一阵强风,吹得这树叶翻滚,犹如那海上飓风惊起的飞鸟,扑楞着翅膀想要逃离。而那凤凰,和他背上的女孩,依旧在那树梢屹立不动。

素楝和虞槿都深深地沉醉于这样壮丽的景观,这里真好。虞槿一边休憩,一边看着远处。在这密林的东边,似乎有一块平地。他决定先落下,他们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只眨眼间,他便歇落到那空地之上,这里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枝干修长,树叶繁茂。远远的在那分叉之处,竟有一座小木屋!素楝首先发现了,虞槿即刻与她飞升而上,果然这里曾经有人来过。二人并肩而立,站在这小木屋外简陋的平台之上,这里可以看到远远的海,还有近处空旷的平地,海风里有素楝熟悉的鱼腥味,还有那梧桐树叶清新的青草气味。

虞槿伸手,拉住她的手。当一切风平浪静之时,素楝竟对这熟悉的温热有些羞赧。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不敢看虞槿。虞槿笑了笑,伸手揽她在怀中,扑面而来的熟悉的气息,让素楝内心充盈着从未有过的幸福。

要是能永远在这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该多好啊。

仿佛在饕餮山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之时便是忧愁散去之时,再不用忧心与烦恼。

仿佛了过了好久好久,仿佛天地初开的混沌,那天边的太阳似乎是要升起来了,这黑暗里并不安静的海水中的夜,有些漫长。虞槿怀中的素楝有些冷,即使抱着她,她还是在发抖。她好像还是在梦中,而梦里好像有什么事情让她伤心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