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在耳边呼啸,花海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茫茫云海,素楝看不见前方,也看不见后路。
那就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现在吧!先把爷爷和大熊带走,再找到瑰云和刘阿婆,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至于去哪里?她现在也说不清楚。
今日哪里知道明日会怎样呢?
猗猗着急去找华璎,但是又不放心素楝一人去秦狱。今日是大公子婚礼,这里是餮山重地,以壶心夫人的做法,可能看守会比更严。好在他既是华璎亲随,又得大公子手令,可以随意出入。他决定还是先带素楝去秦狱,之后再去找华璎。
灰鸟停在悬崖边上,二人赶到秦狱门口时,天色已晚。果然不出猗猗所料,看守比平日里多了足足一倍。其实这秦狱,四方的石头盒子,连个蚊子都飞不进去,即便无人看守也无妨,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事。现在有人看守,也是夫人派兰牙来这里之后的事情。而且现在守门的侍卫所在的地方,并不是正门所在。按兰牙的话,那就是“出其不意,声东击西”。可是,猗猗却并不这么认为。这样的安排固然可以迷惑敌人,但是一旦门打开,这秦狱隔音又好,可能里面的人走光了他们也不知道。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从前的猜测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当猗猗亮出令牌,带着素楝大摇大摆地进去时,发现那笼子里面竟然都是空的!素楝担心,张爷爷和那些人已经被兰牙戕害,而那些侍卫担心的却是自己的命,他们不知道这些犯人是何时逃跑的,而如今,他们也只能逃跑了——要是让兰牙知道那些人已经逃走……
素楝疯了一样的奔到楼下一层,那里只有些残肢还翻滚,看不出什么。她奔到下一层,将那些冰凌全部打乱,也没找到张开和大熊。她还要往下跑时,被前来的猗猗拉住了。
猗猗似乎在对她说什么,可是她完全听不见。从她想起所有往事,想起在秦狱经历的一切时,脑海里没有一刻不在想,张爷爷如何为她而隐忍受尽屈辱,想起了大熊如何变成那般瘦骨嶙峋的模样。而现在,他们很可能已经成为这里的一块难以分辨的躯干,或是连躯干都没有,就那样融入那红色的滚烫的熔岩……
想到这些,素楝心如针扎,想哭却没有泪,可是她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要不是自己贪玩上了那万蜃楼,要不是自己认识了这些人,张爷爷也不会被带到这里。
猗猗抓到一个逃跑的侍卫,他指着这些空笼子问道,“他们都去哪里了?”
“不,不知道啊。我们只是奉命守着,没得令也进不来。”那侍卫似乎很怕猗猗。
“那有谁来过?”猗猗继续问道。
“就兰牙公子来过,还交待,交待我们看好门。”那侍卫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再没其他人了。”
“你没听见什么吗?他们去了哪里?”素楝冲上来,揪着那侍卫的领子,声嘶力竭,这侍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没有。他们没有出去,就只能,只能……”那侍卫似乎也觉得有些残忍,没有再说下去了。
“都是我,都是我……”她含糊不清的念念叨叨,要不是她,爷爷不会被牵扯进来。她恨那些人没有人性,她更恨自己为何不早点清醒,不早点想起一切。她头脑一片混沌,突然眼前发黑,就那样直直地倒了下去。在失去知觉的那一霎那,她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兰牙、华琮、辛玥儿,他们一个都别想逃!
猗猗接住了倒下的素楝,看着那些往外跑的侍卫,此处不可久留,眼下只能先带着素楝走才行。他负着素楝,匆匆出来,而后又转回来,熟练地将那墙壁上的玉蝴蝶摘掉,门轰的一下闭上了。
这里恢复了平静,就像他们刚刚回来的时候。
看看天色,再有一个时辰就到大典了。再耽误不得,必须马上就走了。他背着素楝并不方便从空中过去,只能在陆地上行进。不过好在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很快便到了一处高高的山崖。从这里飞过去先到饕餮楼,在那里拿到通行证,才能由飞鸟载着前往饕山。几千年来,他再未踏足那饕山,此次真的要去了,倒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可猗猗在山崖处却犯了难,从这里去那饕餮楼也只能乘飞鸟,但一只鸟只能带一个人。且以他的级别,暂时还不能坐上轿子,难道自己要在这里等她醒吗?
素楝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为难,在此时终于幽幽转醒。
她站起来,在那悬崖边,将一只脚伸了出去。猗猗担心她想不开,伸出手就要去拉。她回头看着猗猗,笑得很甜,比在灵岛初见之时更美,那时候虽然也是灵巧美丽的,但现在摇摇欲坠的她竟一些宁静的韵味。
此刻,素楝的内心在挣扎,她心中有一个声音,“跳下去”,还有另外一个声音,“活下去”。她不知道该答应哪一个,只好在此驻足、试探,她将那脚伸出去,带着死亡气味的崖风轻轻地抚摸着她。往事一幕幕展现,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千万个张爷爷,笑眯眯的,佯装发怒的、护短的、偷偷给她糖果的、带她出去逛的……慢慢的这些人合成一个影子,凑成一个真实的张爷爷,又逐渐消散在人群之中……而人群中的另外一个人脸又渐渐清晰,是大熊。他恢复了健康的肤色和体格,依然壮的像只熊,他嘿嘿的笑着,问她桂花糕做好了没?可不知道为何,他突然生气了,转身就离开。接着,来了一个可爱的小丫头,扎着羊角辫,她递给那个街角乱发蓬蓬的白衣女孩一根糖葫芦,二人拉着手蹦蹦跳跳的走开了……